打赌
打赌
1
五一假期放3天假,宿舍里除了明月,其他同学都是本省的,她们大多离得不远,趁着放假都回家了,或去找亲戚朋友玩,只剩下了她自己。
因为放假,所以明月也不需要去给何流补课。
明月爱看书,在放假前,就去图书馆借了本书,计划每天看看书、打打球、上上网。
到了假期第二天,虽然很不情愿,但明月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在电话传来明国清声音的那一刻,明月就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二十年来,原生家庭的贫穷、指责、打骂,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家庭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时常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使逃到了外地读书,即使平时刻意的忘却,但再触及时,那种讨厌的、熟悉的压迫感,又从心底的某个角落涌了出来:
弟弟把鸡蛋摔坏了,一顿打骂。
自己煮饭水放多了,一顿打骂。
妈妈忙得忘了喂鸡,一顿臭骂。
弟弟把喂鸭子的水瓶撞漏水了,一晚上不能睡,只为给没了水的水瓶灌满水。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狂风暴雨让人呼吸困难,视线模糊,瘦弱的自己只能逆着风雨蹒跚地走着,不停地乱挥舞着手中的枝条,只为把面前的一群鸭子赶回家里。
电闪雷鸣中,母亲背着幼小的自己,站在立着的长竹竿下,只为看守着河里的鹅群不丢失,幸而,被雷电劈断的只是竹竿,而不是人。
.....
人何以活得如此的卑微呢?
明月常常问自己。
没有答案。
......
电话里一如既往的听到了明国清的谩骂:家里的狗不知道被哪个鬼毒死了,母亲又和谁谁谁乱嚼舌根,弟弟又和自己大闹一场......
绝大多数时候,明月只是静静地听着,但如翻江倒海般的苦楚,充斥着她的全身。
在最后,明月告诉明国清这个月不用给她打生活费,然后强压着翻涌的情绪,说了句“你们注意身体”后,便挂了电话。
在挂电话的同时,两行泪水无声地窜了出来,不住地流淌。
自己为什么是他们的女儿呢?他们为什么是自己的父母呢?
明月又一次问自己。
依然没有答案。
2
在明月敲门之后,何流没有像以往一样转头和自己打招呼,只是无精打采地说了句“来了”。
明月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明月走到座位前,把自己的书本拿了出来,然后顺手把包放到了旁边,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何流。虽然他一直低头看书,但明月观察到他的目光在到处漂移,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一会把书本翻至另一页,一会又翻回来,心不在焉的。
明月坐了下来,翻开了书本,用轻快的声音说:“五一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何流的声音不大。
虽然没有看到何流的表情,但是从他不满的语气中,明月嗅到了委屈的味道。
“不怎么样?说出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明月合上了书本,把转椅转向了何流,右手肘尖压在桌子,手掌托起脸颊,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心情不好的何流,听到明月令人气恼的话,正想挺正身板扭转头回怼她时,一张等着看戏的笑脸映入了眼帘,瞬间被噎得哑口无言,身上的气势也被卸得无影无踪,蔫蔫地趴在了书上。
明月回正了身子,倾身向前,用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温柔声音说:“小流,怎么了?不高兴吗?”
明月的声音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何流的心里,让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不再是被遗弃的人,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委屈地说:“我看见爸爸了,他抱着一个小孩,在很开心地逗她玩,妈妈说她是我的小妹妹,我讨厌她!”
明月的内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击了一下,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她怜惜地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何流的头发,感同身受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你爸爸有了孩子,就不要你了?”
何流没有回答,但是抽泣声变得更加明显了。
明月没有作声,等何流哭了几分钟之后,她才缓缓地柔声说道:“小流,你爸爸没有抛弃你,他爱你的妹妹,也同样爱着你,你们都是他最爱的孩子。”
“我不信!”何流马上硬气地否定了明月的说法,仍然没有擡头。
“要不我们打个赌?”明月刚问完,就感觉到何流的身体顿了一下,但没有作声,于是用轻蔑的语气说:“怎么?不敢跟我赌吗?小太阳弟弟!”
要强的何流左右摆动脑袋,把眼泪擦在了手臂的袖子上,偏过头来问:“谁说我不敢!赌什么?”
“我赌你爸爸爱你,很爱、很爱,特别爱的那种!我保证你会输给我!来不?”明月擡了擡下巴,透着挑衅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何流。
“好!”
“那赌注是什么呢?”
“我赢了你请我吃炸鸡,你赢了我请你吃炸鸡。”毕竟是个孩子,刚刚还伤心不已的,现在就破涕为笑了。
明月笑着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扯了点纸,伸手擦着何流脸上残留的泪水,没好气地说:“好,你说什么都行。你说你,这么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哭得像丑八怪一样,难看死了!”
何流扒开了明月的手,急不可耐地问:“什么时候结束?怎么才算输赢?”
明月又把纸贴到何流的眼角,继续擦着泪珠,漫不经心地说:“急什么,时间会给我们答案的。”
何流脑袋往后一仰,躲开了明月的手,待明月把手收回后,才把脑袋摆了回来,皱着眉头说:“那算什么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