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崩裂
神像崩裂
登上数百级台阶，海神殿的真容才显露在眼前。廊下一排粗大的圆形石柱，方方正正的偌大石殿之上，耸立着圆形宝塔似的弧形尖顶，四方还拱卫着三重飞檐状的屋顶，铺着绿松石色的琉璃瓦，除了宝顶那一抹金色和琉璃瓦的青绿色，神殿通体呈现出石材的灰白本色，雕刻着古老的图腾与纹路，令人望而心生敬畏。
海神殿并非只有一殿，而是由若干座大大小小宫殿组成的建筑群，中庭和后院皆有天井，四周有回廊环绕。
云渊被那男子指引到中庭旁的一间花厅时，东道主已经等候其中了。
花厅四周门窗镂空，上面爬满了藤蔓，檐廊外坠着紫藤花，屋顶镶有三块半透明的扇形琉璃，中庭的日光穿透进来，将整间花厅映得明亮而暖洋洋的。其中一束正洒在一方铺着软垫的木榻上，一个脑袋光溜的男子正支着左臂歪着身子靠坐其上，似乎正闭目享受着阳光的洗礼。
他上半身斜披着半边灰蓝纱衣，露出右上半胸膛和左下半腰腹，腰下则穿着宽大得如裙摆的起皱丝裤，长及小腿肚，脚上则松松地汲着两只藤鞋，左脚腕上还戴着一青金与朱砂相间的珠串。
引路的男子退下后，顺便带上了并没有多大隐私作用的镂空门，却造成了一声轻响。溟逍这才掀开眼帘看向来人，又瞥了瞥右侧的椅子，道：“坐。”
云渊朝他点头致意，从容地落座，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溟逍挑眉哂笑，“不知龙三公子何故驾临我这小岛？莫不是替令兄搞阴谋诡计，暗算我性命来的？”
他的语气倒是一以贯之的尖刻，但这话却是开门见山，一点儿弯也不绕。
云渊也不恼，神色认真地凝眉望向他。
“前辈，长霆所做作为我已知晓，但绝未参与，他对我有恨，千年前我便是中了他的毒计，昨夜亦差点命丧他手中……云渊此次造访，一来有些私事，二则是希望岛主能将长霆之事告知其他几位城主及有名望的大妖们。”
闻言，溟逍脸上的冷嘲渐渐消去，坐直了腰。
“你知道他在谋划什么？”
“嗯。”
他精炼扼要地讲述了昨日见闻以及长霆的动机与目的，对方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神陨？第一位新神？”溟逍冷笑一声，黑亮的眸子里似乎酝酿着风暴，“可笑！”
云渊顿了一下，见他的关注点有些偏了，接着道：“的确可笑，但长霆却是信的，眼下当务之急，需要各方城主识破他与蛇族山扈的狼子野心，制止他们残害更多妖族。”
“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溟逍不悦地斥了声。
话音未绝，“啪———”的一脆声突兀地响起，二人登时齐齐侧脸，只见屋内左边案台上的棣棠色花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云渊眸光一闪，转眼望向溟逍，只见他眉峰微擡，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似乎并没多想。
“看来我这花瓶也有些生气呢。”
溟逍似笑非笑，眉峰微挑，缓缓擡手似准备做托腮状，却在掌心即将贴上下颌时，倏而翻转，下一瞬，地上的碎片“噌”地腾空，如箭雨一般向某一处射去。
云渊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朝那处望去，却见十数枚碎片在空中迅疾地飞过，齐齐钉入了墙壁，几乎没了进去。
他松开袖中攥紧的手心，回过头时，却见溟逍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
“三公子似乎在担心什么……莫不是担心损坏了那面墙？”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但云渊却是面不改色，轻笑了一声。
“岛主说笑了，我担心又是长霆偷袭。”
溟逍仍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哼笑了一声，“龙三公子果然比你那兄长有趣得多，不知打算在岛上游玩几日？可需要我派向导作陪？”
“岛主好意心领了，”云渊当即起身，朝他微微颔首，“我该走了。”
“哎———”溟逍擡起左手，挽留道，“不如留在神殿用过餐再走，我们岛上的海神酒可是一绝。”
云渊脚步一顿，心中有些担忧荆梦，正思索如何婉拒而不令对方起疑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侍从在门外定住了脚，也顾不上有外人在，隔着门就忐忑地汇报：“岛主大人，主……主殿……神……”
溟逍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催促道：“结巴个什么，主殿有什么事？”
侍从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做了番心理准备，才豁出去似地大声道：“一只野猫窜进来，把遮神像的布扯了下来……那神像……岛主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溟逍神色微变，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被忽略的云渊跟着他出了花厅，正想趁他没注意转身离开，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我在主殿。”
云渊刚迈出的右脚一顿，当即调转方向，跟了过去。
主殿位于整座建筑群的中轴线的中心点，是海神殿的核心建筑，在中庭后方，离花厅不远，很快就能走到。
殿中内空极高，四壁刻着浮雕，油彩大半已褪色，只余寥寥数道或朱红或蔚蓝的不明痕迹。正中心屹立着一座九人高的巨大雕像，围绕雕像陈列着四方祭台，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铜烛台也锈蚀出斑驳的青绿。原本蒙在雕像上的黑布此时堆积在地面，露出了那谁也未曾见过的神像的真容。
主殿门外，侍从感受到岛主周身散出的压抑之气，将脸垂得愈发低了，只屏气凝神注视着自己的一对鞋尖，不敢再多看那神像一眼。
云渊站在溟逍身后不远处，朝殿中擡眸望去，登时怔住了。高大丰腴的女神脚踏两条似蛇又似鱼的生物，屹立在海浪漩盘的宝座上，她一手竖握长戈，一手自然垂落，耳上挂着两条金蛇，长眸半掩，目光垂落，好似正神态庄严地俯瞰着地面的信徒。
这座铜胎鎏金的造像外形在千年前的人族神庙中十分常见，他并不陌生，但令他惊愕的是，斑驳的金层之下，本应坚不可摧的铜胎却出现了数道狭长裂口，遍布神像全身，其中最为触目惊心的一道从山根开裂，经过左脸颊，蜿蜒至下颌骨，似要将女神的庄严的面庞一劈为二，更为诡异的是，那黄铜色的裂缝里竟溢出了丝丝黑气，以他的修为，轻嗅一下竟感觉周身灵力阻滞，难以催动法术。
云渊敏锐地意识到不妙，后退了两步，溟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何神情。
“岛主？”
他唤了一声，溟逍双肩一震，突然出声，“你下去吧。”
那引路的侍从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逃也似地离开了。
溟逍转过身，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态消失殆尽，黑眸中满是凝重。
“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