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剖白心事

岐王府的婚事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操办了起来。宋廷远母妃已逝，府中没有长辈，魏武帝特意指了几位宫中的老嬷嬷替他操办，礼数章程半点儿未出差错。

转眼便是大喜之日。

宋廷远一身大红喜服，被人拖着在前厅灌了不少酒，直到入了夜才终于脱身，带着满身的酒气入了新房。

屋中光线昏暗，只有两支喜烛点着柔柔的暖光。

宋廷远在这光里抬头，一眼便看到了一片大红装饰间，静静坐在床边的女子。

她身上穿着与他成对儿的龙凤呈祥的喜服，一双细白的手规矩的放在膝上，坐姿端正，腰肢细瘦，一方大红的盖头遮挡了一整副容颜，只能看出头顶上凤冠模糊的轮廓。

宋廷远站在门边怔了怔，眸中恍惚了一瞬，这才重新抬步走了进去，一双帛靴轻轻踏过地面，低声道：“等急了？”

盖头底下的人没说话，只是握着喜帕的手紧了紧。

宋廷远不自觉地又放轻了声音，轻声道：“可用过饭食了？”

他抬眼一扫，一眼便看到了小桌上摆着的一口未动的吃食，心下便有了答案，话语在唇边滚了一圈，这才囫囵开了口，“你不必等我，饿了便吃些东西也无妨。”

无人应答。

许久，那久坐的女子才稍稍抬起头，轻轻地开口道：“多谢王爷关心。只是……岐王爷大可不必在意我。”

她嗓音好听，只是语气太冷漠也太平静，镇定得好似没有半点儿情绪。

宋廷远听得稍稍一怔，便见她仰头，突然抬手，一把扯掉了自己头上的盖头。

新婚当日，这盖头理当由新郎来挑。可宋廷远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制止，那鲜红的盖头下便已露出了一张清晰的脸。

——一张满脸疮疤，容貌尽毁的脸。

是离轻歌。

离轻歌捏紧了手中的盖头，抬眼直直地对上宋廷远的视线，语气平稳地道：“我不是你要娶的王妃，让岐王爷失望了。”

那江南来的美人花容月貌，可以与芙蓉比娇。可面前的女子却有着一张神惊鬼泣的丑脸，脸上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坑坑洼洼成一片，只有一双眼黑如点漆，静如幽潭，冷静得过分。

离轻歌内心非常平静。

她顶着这副面孔过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人们在看见她长相时那一瞬的惊恐与厌恶，宋廷远是何等身份的人，大骇之下怎么会放过她？

她既然敢自己揭了盖头露出脸，便已是存了死志。

于是她根本不管宋廷远有何反应，直接抢话开口道：“无论岐王爷信不信，此事非我所愿。只是我被迫入局，坏了王爷的好事是事实，亦不欲多加辩驳。”

她说着抬起下巴，双眼一闭，决然道：“我形貌丑陋，配不上王爷的风神俊逸，更难担岐王妃的重任。肇事之人既然能将我偷梁换柱换进来，王爷要想将心爱的女人换进来想必也不是难事，您如果不放心，现在便可以杀了我另娶他人。”

她闭着眼，便没有看见宋廷远只是在她掀开盖头时稍稍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随后便是一派平静，没有嫌恶，更没有怒火，只是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离轻歌顿了顿却没听见回答，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能自顾自地咬牙道：“只是，我想以一个情报……换王爷莫要迁怒我的家人。”

宋廷远脸上露出了两分兴味，挑眉道：“哦？什么情报？”

离轻歌睁开眼，一字一句道：“将我与岐王妃偷梁换柱之人，是鲁王。”

宋廷远挑了挑眉，神色还是一派镇定。

他在离轻歌开口前便已猜到了动手的人，毕竟太子鲁王想要铲除他的心思从未有过遮掩，能够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偷换王妃，想来也只有这两位能有底气做出这等大事而不怕怪罪。她此时开口指征，也不过是将他的猜测证实而已。

只是这个女人生死之际还能平静地与他谈条件，倒也确实难得。

不过……这张脸，怎么好似有点眼熟？

他偏头想了想，皱皱眉试探着开口道：“……离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