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疫症
第41章疫症
承乾宫栽植的腊梅已经绽放，那枝丫上的杯状小花就像是蜜蜡一般点缀在无叶的枯枝上。长廊中布置了许多娇红的仙客来，以灼灼夭夭，豔列星河；委委迤迤，万朵千重来形容，最为应景。廊下，凛海给伊兰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身着瑰丽榴服的伊兰微启红唇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凛公公找本宫所谓何事呀？”
凛海小心地觑着伊兰的神色：“娘娘，静贵人昨晚被老鼠啮伤，现在已经发起了高烧，和妃娘娘特让奴才向您请一道钧旨。”
伊兰先是一怔，然后轻嗤道：“咬伤了就去请御医给她问诊，到本宫这里讨什么旨意？人家身怀龙裔，身体金贵着呢，你们可得把她照顾好了，若是危及累卵，和妃可担待不起。”
凛海道：“静贵人身体受损，不论会否小产，和妃娘娘都会落个主位失察的罪责，可贵妃娘娘您代掌六宫，怕是也有治宫不严之过吧？既然横竖都会被圣上追究，不妨就以鼠疫充当滑胎的毒药，要了静贵人的性命。”
伊兰神色肃然，她撇下腊梅树上一枚花苞，沉声道：“你说什么？要她的性命？”
凛海道：“常言道鼠死三两日，人死如圻堵！静贵人被老鼠啮伤，十有八九会感染鼠疫，娘娘应该立即下令封锁绥万邦，禁止任何人与她及她宫里的人有接触，以免内廷鼠疫横行，祸患延绵。”
伊兰捏碎那含苞欲放的梅蕊，青黄色的花瓣从芽笋般的指尖中纷飞而落：“本宫清楚你的意思了，你是要让这静贵人圈地为牢，自生自灭是吗。可若没有太医的诊治，如何能向皇上证明，她染上的就一定是鼠疫？”
凛海道：“静贵人被鼠啮咬后有不适之症乃是事实，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娘不让太医替她诊治乃是未雨绸缪之举，即便皇上秋后算账，您只要占住这个理，他也没法将您问罪。娘娘，眼下可是除去她腹中龙种的好机会，只要病情再恶化上几天，那胎儿是断然保不住的。”
伊兰闲闲地抚着鬓角簪着的一朵琉璃芍药：“你设想的倒是挺好，可惜现在已经日过拂晓，绥万邦的人估计早就请来太医为她诊伤了。”
凛海幽幽笑道：“娘娘放心，绥万邦的门已经被锁死了，他们现在正哭天抢地的要出来呢！不过这凡事都得讲个出师有名，咱们总不能一直无端地囚禁他们呀。”
伊兰目睫中有一瞬灼人的怒光：“好啊，你们竟然敢先斩后奏！先锁了绥万邦的门，然后在再来本宫这里请旨，如果本宫答应下旨，一旦出了乱子，本宫便是首当其冲的罪人，而和妃却可以金蝉脱壳，置身事外！”
凛海道：“贵妃娘娘息怒，倘若和妃娘娘不立即封禁配殿，那这除去龙胎的良机可就得错失了。我们引鼠伤人，封宫报信；您则瞒天过海，下旨正名，说到底咱们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行动，彼此担点风险，也是在所难免啊！”
伊兰一双凤眼斜睨着，满是讽刺的意味：“想不到一向跋扈恣睢的和妃，竟然也有求本宫联手的时候，行吧，本宫这次就给你们这个面子好。慧心，传本宫旨意，今闻钟粹宫爆发鼠蠹之患，静贵人为恶鼠啮伤，本宫实在是震惊不已！特令广储司督检后宫四库，庆丰司邀专奴入宫灭鼠，以绝脏畜之祸患！静贵人身染鼠疫，本宫为后廷芸芸性命考虑，暂且封禁绥万邦，待容禀皇上之后，再行处置。”
凛海谦恭一笑：“娘娘圣明——”
绥万邦的殿门被蓉烟和福子敲打地咚咚响，蓉烟恼怒地骂道：“开门！哪个挨千刀的蝇蚋上了锁？赶紧给我打开！”
王进忠带了两个敬事房太监，不急不徐地踏上台阶道：“别喊了，你们是出不来的，还是省点力气回去照顾静贵人吧。”
蓉烟气地双唇发颤，怒骂道：“我当是谁锁了殿门，原来是王总管！你们敬事房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封嫔妃宫室！静主子现在病魔缠身，若是没能得到医治，那便是一身两命，你们担待的起吗？”
王进忠扬了扬嘴角，冷冷笑道：“嗨呦，我说蓉烟姑娘啊，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总管只是奉命行事，怎么能怪到咱家头上呢？”
蓉烟气地满脸发红，胭晕一直延到耳根：“奉旨？奉何人之旨？凭什么不让我等出去！”
王进忠道：“贵妃娘娘均旨，静贵人身染鼠疫，不宜同外人来往，为控制内廷疫情，维护千百性命之安危，特命敬事房暂且封锁绥万邦，待上奏皇上之后再做计量，咱家宣读的旨意，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蓉烟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疑云：“贵妃怎么知道小主被啮伤？难不成是和妃告诉她的？好啊，你们这些人是要联合起来落尽下石啊！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进忠语气轻蔑：“你就继续在这里嚷嚷吧，就是叫成破锣烟嗓，也不会有人开门的！咱家事务繁忙，恕不奉陪！你们两个给我把绥万邦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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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盯梢的太监诺诺答应后，立在门外两侧，王进忠的语意含着一丝讥讽：“哼，还启奏皇上？圆明园里歌舞升平，龙舫笙雪，还不知何时才能听到紫禁城中的风闻消息，咱家看你们还能熬上几天。”
福子那双又青又黑的眼睛无神地耷拉着，他瘫在地上一言不发，现在的情形虽然他曾想象过，但是眼下真真切切的发生时，内心却依然无比煎熬。凉飕飕地湿风灌入福子的衣襟，狂风卷起的枯叶在苑内飞舞，紫禁城的天空变得愈发苍白，白的浑浊，白的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