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武陵源虽然院子里的竹林都已经干枯了，甚至有些竹竿在大风的吹拂之下已经拦腰折断了，但还是掩盖不住它曾经的繁华时刻，石桌石凳上的泥土已经长出了一两颗野草，野草的顶端开着黄色的小花，在干枯的竹林之中倒是有几分向死而生的感觉。许是和殷颜在院子里玩闹了一下午有些累了，消消还没听完南宫曼的回答就已经沉沉的睡着了，似乎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在睡梦中发出了咯咯地笑声。南宫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尤其是来到这个摄政王府之后，南宫曼发现她的梦里有很多地方都和摄政王府一一对应。
趁着月色温柔，凉风习习，南宫曼悄悄地离开了房间，来到了屋顶上。
月亮正好从乌云后面探出头来，清冷的月光照在了南宫曼的身上，更显得南宫曼如同月下的仙子一般缥缈出尘，似乎一眨眼就会飞走一样。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能依稀看见远处的几家灯火，不知为什么这几日原本喧嚣的街道都没了人，搞得京城的夜晚变得有些寂寥。
天上的群星也在月亮的身旁围绕着眨呀眨，竹林被风拂过的时候会传出干叶子破碎的声音，时不时也夹杂着竹竿断裂的声音，在这般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清晰。
远处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古琴曲，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其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还记得当初在现代的时候曾背诵过一首诗歌，南宫曼对于诗歌中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总是嗤之以鼻，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乐曲的人了，总感觉这是古人过分夸张的效果，世界上哪里会有让人以为这不是人间的乐曲的音韵呢？但是今夜南宫曼却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首诗的含义。
正在南宫曼在这首曲子中如痴如醉的时候，琴声却戛然而止，空气中似乎还能听见琴声的回荡。南宫曼微微站起身子，想要凭借着刚才的记忆去寻找琴音的来源，但好像弹琴的人似乎并不想被什么人发现似的，一瞬间失去了踪迹。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有一个稚嫩的童声顺着刚才古琴琴音的调子继续哼唱着，似乎为这首曲子增加了一份童真。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我感觉非常好听呢。”南宫曼顺着孩子的歌声来到了一处院落里，站在围墙上听着那个孩子自己打着节拍自己哼唱着。南宫曼的突然发声似乎吓了小孩子一跳，立刻转头看着南宫曼的方向，发现在灯笼的映照之下是个有影子的漂亮姐姐，这才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到摄政王府这里？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这里一向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若是让摄政王抓住了，估计你死的样子已经是和现在的样子成反比。”小孩子时殷茗专门选过来作为殷颜的陪读的，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进入摄政王府之后取名书瑜。
只是殷颜在外面自由自在惯了，十分抗拒将自己拘在一个屋子里做些什么，所以连带着书瑜也开始有些不待见。小书瑜每天晚上都会看着天上的星星月亮，知道夜深人静之后才会去睡觉，至于为什么有着这样熬夜的习惯，他不提起别人也就权当不知道了。
“摄政王府？我这里又绕回来了？”南宫曼只记得自己是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很久很久，身旁的景色也变换了几种，怎么又回到了摄政王府呢？
“原来姐姐是王府今日入住的客人，这倒是书瑜的不是了。我刚才哼唱的曲子叫做《凤求凰》，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雄曰凤，雌曰凰。所以这首曲子应该是将男女之情吧。只是我时常听到这首曲子也就记下来了调子了。”书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白净的胖乎乎的小脸开始有些泛红。
趁着朦胧的月色书瑜才看清楚了南宫曼的五官，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甚至是那些教养在深闺之中的贵族小姐也没有南宫曼身上的气质好看。这或许就是茶馆里说书人提到的仙子一般的人儿了吧。
“那你知道经常是谁在弹这首曲子吗？我倒是想要听一下完整版的。”
“一般都是王爷在弹，只是好长时间了王爷都没有再动过那把琴。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了琴音。”
“据说王爷是为了王妃才学习弹奏这首曲子的，只是自打我来到王府以来就从没见过王妃，倒是殷颜小姐出来的比较多。”书瑜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他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太孤独了，比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还要孤独。
在外面的时候时不时还能碰上一个两个的好心人，然后就是几天的温饱不用愁，亦或者遇上几个同行的伙伴，能够不问来处不知归处的只是相伴着走过一段路，在该分别的时候坦坦荡荡说声再见，然后就继续自己的路。这里的王府虽然不愁吃穿，但是总感觉少了那么几分的人情味，总感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厚厚的面具，不敢不愿更不肯将自己的情绪流于表面一样，就像是一直将自己看作是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总是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孤独。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话了，书瑜内心的欢愉是无法通过表情流露出来的，他只能通过尽可能多的话让南宫曼留下来，只是短暂地在他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就可以了，最起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能够倾听他说话的人的，就只是这样子就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我倒是想拜会一下这个能让这般神通广大，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如此痴情专一的人。”南宫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心口有些闷闷地疼，连鼻子里也有一些酸酸的感觉，就好像下一刻自己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的样子。她这是怎么了？是心脏那里生病了么？
“拜会可能是拜会不了了。”书瑜扯着南宫曼的衣袖让她压低自己的身子，以便于自己可以从今南宫曼的耳朵说上一些不该被知道和传播的话。南宫曼也是顺着书瑜的动作将耳朵凑到了他的面前，但是书瑜说的话让南宫曼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人们都说王妃是一个妖女，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频频发生怪事，然后王妃就……就被他们杀死了，据说王妃死的时候护城河的水红了三天三夜，王爷也从摄政王府到护城河的这一段距离爬着过去的……”书瑜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些事情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甚至已经将几个好事者送上了城门风干，但是在乞丐之中这些话完全不是秘密。大家都在悲伤好好的一对有情人终究是变成了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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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死了，连带着摄政王的心也就跟着王妃去了。据说王妃离开的这三年的时间里，摄政王也只有在看见殷颜小姐的时候才会露出笑靥。王爷总是说，殷颜小姐像极了当初的王妃，一样的不拘泥于世俗，不拘泥于旁人的言语，只是奉行着心中的热爱就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书瑜在院落的那个晚上说了很多很多，多到南宫曼已经记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是这些话在她的心上刻下了“王爷和王妃是坚贞不渝的一对，之所以王爷没有跟着王妃一起离开，估计是担心殷颜小姐一个孤女在这个世界上不好过吧。”
“王爷真是个顶顶好的夫君，更是一个顶顶好的父亲……”南宫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挖去了一块，确定不舒服的感觉来自于心脏的地方的时候，南宫曼知道自己一个没有心的人哪里会体会到什么苦涩的感觉，也就是像听说书人讲的话本子一样将里面人的感受架在了自己的心头罢了。但是终究自己还是一个书外人，书里的故事如何完全不是她这个外人说了算的。
“我也觉得王爷是个顶顶好的男子，对外能够成就一番功绩，保得国泰民安，对内能够教出殷颜这般的女子，对得起早逝的王妃。书瑜长大之后也要成为王爷这样的男子！”书瑜的眼睛里都是星星，似乎和南宫曼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就找到了自己未来生活的目标，自己也变得有生气起来。
在那个有月亮的夜晚，南宫曼坐在了书瑜的旁边，听着稚嫩的童音哼唱着那首关于男女之情的曲子，良久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