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延安文学(2021年1期)》(5)
骄傲的铁匠詹文格
詹文格,江西修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小说选刊》《散文选刊》等,出版小说集《谁在城里种玉米》,散文集《踏雪无痕》。
一
铁匠铺立于巷口,黧黑的门柱像一株古树,守卫着幽深的巷子。房子是旧砖老瓦,面目沧桑,与周边簇新的高楼格格不入。处于夹缝中的老铺子,身形虽然萎缩,但依旧老树新枝,年年吐绿,那股子倔强和孤傲始终存在。
金铁匠脾气固执,不知多少人劝过他,占着上好的风水宝地不去生财,等于抱着金饭碗讨饭,简直是浪费资源。干嘛犟驴一样守着灰头土脸的炉灶,起早摸黑,整天叮铃咣啷,敲敲打打,能弄几个钱儿?赶紧翻建改造,招租出去,自己既落得个游手好闲,一身轻松,又能坐收其利,这种两全齐美的好事,莫非他没去想过?
金铁匠所处的位置是烟火气最浓的地段,从三眼井过双影桥,街面的麻石就显得越发密集平坦,石头被脚板踏得光滑如玉,中间磨出了凹面。那些金匠铺、银匠铺、铜匠铺、锡匠铺、铁匠铺、裁缝铺、伞匠铺、锁匠铺、中药铺、粽绳铺、弹匠铺、棺材铺一字排开。这些匠人既有手艺人的灵巧,又有商人的精明,他们除了少数以师带徒,大都是子承父业,世代相守,血脉一样往下流传。
日月轮转,世事兴替,一眨眼就换了一代手艺人,当年的毛徒弟,如今成了最后的掌门。老金十四岁不到开始当学徒,亲眼所见匠人街的兴衰,最早关张的是染匠铺,接着是铜匠、伞匠、弹匠、箍桶匠,一个个不声不响地隐退。有些被改造升级,有些被风卷走,彻底消失,不知所终。比如街头的棺材铺,兄弟几个都是上好的木匠,他们从街头消失之后,又从另一个地方顽强冒出。在这些匠人里头,棺材铺兄弟是最早闯江湖的人,他们远行广东,转入家具行业,在顺德家具界白手起家,最后成了专供欧美市场的家私集团,资产过亿。
锁匠的儿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他在义乌小锁厂打工多年,成了厂里的骨干,老板的红人。后来老板全家移民国外,把锁厂转给了他。锁匠儿子头脑好使,他主动转型,从普通锁具,转产到高端锁具,别人还没回过神来,他早就走在前头了。有一段时间他的锁具占据了品牌防盗门锁具的半壁江山,被称为“江南锁王”。
很多人都把棺材铺和锁匠铺的成功经验当作励志故事,铜匠、染匠、伞匠、弹匠的后代纷纷效仿。他们大都涌向沿海,从打工到创业,逐渐摸到了路子。只有磁铁般的老金,把儿子牢牢地吸附在身边,不让他跟随大流。儿子留在铁匠铺帮他抡大锤,金铁匠心里还残存着农耕文明的火焰,还保留着“一学打铁,二学劁结”的美好记忆。
当成片的乡村别墅拔地而起,列队的豪车开进小镇时,老金的儿子金一初再也坐不住了,在一个晴天朗日的夜晚,他自己把自己逐出了家门。别人笑话金铁匠,这是斧头剁了自己的柄,从此应该偃旗息鼓,死了坚守之心。
儿子逃离师门,对金铁匠来说等于拦腰被斩,釜底抽薪,人们等着金铁匠不声不响的关门。可金铁匠就是金铁匠,他内心倔强,外表顽强,儿子走了,他照样早出晚归,炉火兴旺,独撑门脸。谁都知道,在千锤百炼的铁匠行当里,锻打是关键所在。锻打时师徒之间用力悬殊,师傅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精制小锤,徒弟举的十八磅方头大锤,既笨重,又呆板。师傅的锤子指到哪,大方锤就得打到哪,每一件完工的铁器都离不开徒弟的锤打。
师傅的锤子上尖下圆,轻便灵巧,带着威严。那个锤子既是身份象征,又是技艺指引,在师傅手上花样迭出,上下翻飞。师傅一手钳着鲜红的铁块,一手握着小锤,如果在铁砧上重重一敲,徒弟就得使出全身力气,拼命锻打,声音沉实,火星飞溅,趁热打铁,分秒必争。假如小锤在铁砧上叮当叮当轻敲两声,徒弟就得赶紧停止,哪怕抡到半空的大锤也得立马收住,双臂轻轻垂下,然后拉动风箱。
铁匠是个体力活,大锤就是铁匠铺里的顶梁柱,须臾不可离开。早上金铁匠神情落寞地拉开铺门,愣了一会。儿子丢下的那柄铁锤像个弃儿靠在铁砧旁,锤底闪着幽幽的冷光。他是师傅,很多年没摸过这把大锤了,檀木的锤柄被手掌打磨得光滑锃亮,摸上光滑如玉,留有厚厚的汗水包浆。金铁匠禁不住上前掂了掂,然后双手握柄,呼的一声举了起来。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姿势不对,大锤刚一举过头顶,耳里就听到咔嚓一声。他感觉手臂像遭电击,一股酸麻刺痛传遍全身,那一刻金铁匠感觉胸闷气短,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他知道这是岔气了,腰部像抽走了筋骨,怎么也直不起来。那一刻金铁匠弯成了一粒虾米,感觉手里的大锤足有千斤之重,压迫得他透不过气来。
看重脸面的金铁匠不服这口气,难道臭小子一走,自己真的就这样趴下?绝对不能,他决定招个徒弟,可是四乡八邻问了个遍,哪还有年轻人愿意学打铁。想当年只要略微松点口,那些蜂拥而至的徒弟瞬间就会挤破大门。时过境迁的事不可再提,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寻找替代品,听说可以机器换人?
金铁匠专门跑了一趟县城,早就听说县城有机械化的铁匠铺,能省工省力省时。不过金铁匠一直持怀疑态度,机器真的既可当师傅又可做徒弟么?百闻不如一见,他决定去看看究竟是个啥玩意。
从城郊到城区,金铁匠租了一辆三轮,来回转了好几圈。城里确实有好几家使机器的铁匠铺,可是哪还有半点铁匠铺的影子,叫铁器厂还差不多。首先风箱不用拉了,改为小锅炉加鼓风机,还有最关键的是铺子里的人彻底放下了铁锤,改用自动化的冲压机。一块烧红的铁坯,在机床上反复冲压,然后再置于钢模中,锻压成所需的铁件。那种铁器既笨重,又缺火候,一个模子制造,千篇一律,毫无个性。
像老金这种信徒般虔诚的老铁匠,哪受得了这般伤筋动骨的颠覆和改造?对打铁世家来说,这简直是一种玷污和羞辱。将近五十年的从业生涯,每一锤子的敲打都带着自信和自豪,从满师之后,他每天都在琢磨钢火二字。他不说自己打制的刀具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至少是锋利无比,经久耐用,在方圆百里无人怀疑。不论是庖丁解牛的厨子,挥刀斫肉的屠户,还是运斤如风的石匠,他们全都信服金铁匠这手艺,对他敬重有加。铁器的好坏重在钢火和器形,钢火的成败在于冶炼,那种微妙的火候功夫要如何修炼,每一锤的锻打都在决定品质。这可不是装神弄鬼穷讲究,就连淬火那一招也藏着无数的技巧和奥妙。
从县城回来,金铁匠不仅没有垂头丧气,反而让他心生骄傲。放下锤子的人不叫铁匠,面对这样的铁器他从骨子轻视。打铁离不开一个打字,连歇后语都讲了,铁匠做官——打向前,而机械化将打铁变成了压铁。
回家后金铁匠突发灵感,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自己既当师傅,又做徒弟。为此特意选了一柄新锤,这柄锤子很特殊,它既不是大锤,也不属于小锤,是不大不小的中锤。拿起这柄锤子,金铁匠有些尴尬,从某个角度来看,他已经退让和认输了。这锤子就像他此时的身份,一半是师傅,一半是徒弟。每一锤砸下去都有双重意义,该轻还是该重必须拿捏准确,那样才能不越位,不错位,达到师徒合力,让一件铁器在无形中变得有形。
二
都说匠人身带标签,其实那不是标签,是职业使然。比如裁缝勾颈驼背,篾匠罗圈曲腿,染匠双手漆黑;铁匠、补锅匠则是浑身污秽,满脸乌黑,从上至下只剩一口白牙。
不过万事都有例外,比如老金就与众不同,他爱干净,爱整洁。一个灰头土脸的铁匠,整天烟熏火燎,身上每个毛孔都渗进了黑色,拿什么去谈干净?可金铁匠就爱较劲,即使是挥汗如雨,露腚光膀子的夏天,他也纹丝不乱。帆布工装,双层围裙,全副武装地包裹起来,很坚决地隔绝粉尘烟雾。这还不算,完工之后金铁匠立马就会走进里屋,哗哗地放水冲洗,从头到脚都会抹上香荑子,仔仔细细地擦洗几遍。直至确认鲜亮如初了,这才换上干净衣服,梳好微微鬈曲的头发,慢悠悠地拐进巷子,那样子不是回家吃饭,而是上门相亲。
在凡尘俗世的街巷里,满眼粗粝,金铁匠这套讲究特别扎眼,尤其那些一身臭汗的大男人受不了,他们看着就肉麻。早年金铁匠冲洗的时候,连徒弟也躲得远远的不好意思,师傅那样子像在杀猪剃毛,每一次擦洗都是凶巴巴的,充满了狠劲。
巷子旁卖肉的周大胖,一身油腻,口无遮拦,在大庭广众之下经常取笑老金,说他装模作样,招惹女人。周大胖的话金铁匠视心情而定,有时佯装不懂,茫茫然,匆匆而过,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不予理睬;有时他也忍不住会回敬一两句:“哦呵,今儿个不知踩了哪条骚狗的尾巴啦,见人就咬!”
金铁匠丢下此话,人已远去。周大胖却咬住不放,继续挖苦:“哼哼,洗吧洗吧,就算那截黑炭头洗掉一层皮也是白搭,骚娘们没功夫搭理你!”
金铁匠早进了巷子,可周大胖的话却生了翅膀,从背后冲撞而来,在巷子紧追不舍,弄得金铁匠心头一颤一颤。周大胖这人看上去五大三粗,可心思却如针尖发丝般细小,金铁匠不由暗自佩服这家伙的眼力。
一个人的内心看来真的无法掩藏,金铁匠天天隔街相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些举动不知不觉便泄漏了秘密。那些年金铁匠利用了极好的角度,时刻关注对面的动静,他把曼秋裁缝铺当成了百看不厌的风景。
王曼秋是镇上时尚的裁缝,也是最漂亮的女人,平时只要从街头走过,整条街的男人都会面朝一个方向,圆滚滚的眼珠子像被丝线牵住,怎么也拽不回来。对于这样的风景,男人一边陶醉的时候,女人却在另一边妒忌愤恨,生怕男人的魂儿被勾走。
王曼秋是跌落小镇的一只凤凰,她高雅的气质与偏僻的山野格格不入,整个东部片区她是唯一滞留乡村的上海知青。三十多年前的那次返城大潮,她有过挣扎,看着朝夕相处的队友们陆续离去,她心里七上八下,无比难受。城乡差别在那一刻再次显现,别人走得洒脱,走得痛快,因为他们毫无牵绊,虽然大多数结了婚,有些还生了孩子,不过他们没有像王曼秋一样下嫁乡村,夫妻都是知青,回城没有任何的阻力和障碍。
最初的王曼秋是让人羡慕的对象,她插队没吃过多少苦,在知青点不到一年就被大队安排当老师,教了一年小学又被公社领导相中,调去做广播员,可说是一年一个台阶。看好她的人都认为,照这种速度下去,说不定很快就会走进县革委大院。
双抢农忙的时候,正值盛夏酷暑,别的知青在田野上挥汗如雨,王曼秋却在凉爽的广播室内抑扬顿挫地播音。那些细皮嫩肉的知青们泥一脚,水一脚,在烈日下暴晒,与农民们一起栽种收割,听着王曼秋的声音从大喇叭传出来,身上感觉毛焦火燥,十分刺耳和难受。大家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头没一个人服气,凭什么呀!不就是脸蛋长得好看一点嘛!
王曼秋的风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她的人生就拐进入灰暗的方向。公社书记和副书记勾心斗角,把她当成了拔河的绳子,相互之间都在盘算,做梦都想找个理由收拾对方,以除心头大患。
当时正值冬天,全民上阵兴修水利,公社只剩少数几个值守的干部。王曼秋作为广播员,白天到工地上临时播音,晚上回公社守总机。一个不见星月的夜晚,公社书记从工地上偷偷地溜了回来,半夜敲开王曼秋的房门,爬上了她的小床。
正当两人搞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外的伏兵如从天降,一帮人大喊大叫地破门而入。副书记就像伏魔降妖的大神,手上握着棍棒和绳索,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告:捉奸圆满成功!调戏插队知青,书记被就地免职,然后移交司法机关,副书记顺利上位。
开始以为副书记是位正人君子,可转眼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他趁人之危,把手伸向王曼秋,可是王曼秋生死不从,她从内心看不起这个相貌猥琐,对眼斜视的男人。
王曼秋这种态度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很快公社广播员就换了新人,王曼秋被扫地出门,打回原形。灰头土脸的王曼秋回到知青点,迈进院子的那一刻,恍若隔世。周围的人全都变得陌生起来,看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除了队长给她安排了一个脏兮兮的床位,再没有谁来招呼她一声。知青点就像冰窖,冻住了每一张脸。
女知青比男知青还要可怕,那些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藏着无数支暗箭,随时从不同的方向射来。偶尔也会有一两张笑脸,但那种笑脸不是真诚友好地迎接,而是幸灾乐祸的取笑,差一点就要说:你也会有今天!
炎凉的世态让王曼秋像个出狱的犯人,感觉脊背发凉。墙倒众人推,这是无法逆转的现实,孤立无援的王曼秋开始品尝命运的苦水。为了排解心头的愁绪,她只有拼命地劳动,脏活累活抢着干,大家好像也乐意等着她去干,好像她只有拼命干活才能减轻身上的罪孽。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没有太大伤害,可是返回知青点后,王曼秋的身心完全发生了变化,后来不知何故,王曼秋竟然闪电式地嫁给小学徐老师。徐老师有点跛脚,不过他是整个小学老师里第一个科班出身的公办老师。一直以来,镇上的男人百思不解,徐老师凭啥能有这样的艳福?公社干部都没搞定的美人被他搞定了,他们不停地猜测,想知道事情的背后究竟有怎样的秘密。
三
王曼秋从一个上海姑娘,变成乡野村妇,就像仙女落入凡间,让人大惑不解。人们更加不解的是婚后七个月,王曼秋就生下一个女儿。开始没有觉察,等孩子到了两三岁才发现不对劲,到医院诊断为先天性智力障碍。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镇上各种传言开始满天飞。说王曼秋是被公社书记搞大了肚子,服用堕胎药,胎没堕掉,孩子却成了智障。怪不得她会闪电式嫁人,原来是要找个冤大头做遮羞布。
面对满街的风言风语,王曼秋没有退缩,她明白自己现在是妻子和母亲的双重角色了,人家毕竟是大上海来的姑娘,见过世面,知道肩上有了责任。当时农村正在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街上已经出现经商开店的个体户。王曼秋在金铁匠斜对面租了一间铺位,开起了镇上首家时尚裁缝店。
喇叭裤满街飘荡的八十年代,这种引人注目的奇装异服很快掀起一场轩然大波。那个时候只要看到身穿喇叭裤,头戴蛤蟆镜的青年,就认定是地痞流氓。管教严厉的家长,见到孩子这身打扮,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还有更激烈的会操起剪刀,一铰两半,喇叭裤转眼就成了喇叭旗。惜物如金的孩子见状如丧考妣,搂着剪破的裤子号啕大哭……
也许是封闭得太久,当国门一旦打开,感觉八面来风,目迷五色,那种耳目一新的装扮无比诱人,有条件的没条件的都盼着早点穿上喇叭裤。为此,王曼秋没日没夜,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知道王曼秋是从哪儿学的裁缝,大多数人认为她是自学成材。比如突然流行的喇叭裤,那是时尚的风向标,属于前无古人的事情,这个式样没有师傅能教。王曼秋缝制喇叭裤很快招来了一些家长的愤怒,有些人甚至当面谩骂,说她是伤风败俗的妖精婆。好在她根本不去计较别人的态度,只是埋头干活,她记住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道理。
喇叭裤是一种短立裆、上紧下松,臀部和大腿部分裁剪紧凑的裤子,看上去像个倒立的喇叭而得名。这种裤子穿上去屁股紧裹,长度到底,一般都盖住鞋跟,走路如同扫帚扫地,特别拉风。
时装流行就如流感爆发,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喇叭裤的风头快要过去时,王曼秋开始办班教学。消息刚一发出,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就蜂拥而至。普及班两个月,提高班三个月,期满考试每位学员要做两套衣服,一套冬装,一套夏装。从选料、裁剪,到锁边、缝制都得独立完成。如果能顺利做好两套衣服者即为合格,不合格的转入下期再学,学费不再另收。
这是一种有效的教学方法,接受能力强,有悟性的学员,经过两个月的训练,果然就能有模有样地裁剪衣服。开始一些高傲的同行认为王曼秋这是草率行事,讲究速成,掀不起啥风浪。可是几期培训班办完,那些老裁缝便慌张起来,眼看抢饭碗的人真的来了。于是他们相互邀约,兴师动众地找王曼秋来了。这些土生土长的老裁缝满脸悲愤,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他们要向王曼秋讨说法,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行业也有行业的游戏。一班带几十个徒弟,如此批量化生产,往后家家户户都有裁缝,那老裁缝只能喝西北风去?这简直是做断子绝孙的事!
一番争辩之后,王曼秋与老裁缝们达成了口头协议,从下一批开始,不再招收本地学员,只接受外省外县来的。既然不能让人家关门歇业,老裁缝只好退而求其次,同意王曼秋的方案。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以为王曼秋会服软,谁知王曼秋据理力争,毫不退让,连大男人都暗自佩服。就是这段时间,王曼秋与金铁匠有了交集,学员结业就像授徒满师,需要一点仪式感。王曼秋准备每人送一把裁缝剪刀作为礼物,质量必须一流。
出乎意料的是金铁匠拒绝了这个大订单,老铁匠不能做流水线的活儿,更不愿粗制滥造,以次称好,应付了事。他对每一件活计都精工细琢,使它们充满个性,为此,金铁匠手下打制的铁器有一种不可复制的气息,铁器的质量会随天气、心情而变化,所以每一件铁器都存在细微的差异,无法批量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