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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延安文学(2021年2期)》(30)

到杨家洼碾场

王子敏1974年有了手扶拖拉机的参与,我们队的麦收很快结束了。

大队和二队的手扶拖拉机外出忙着挣钱去了,我们的手扶拖拉机的拖斗还没有送来,外出拉活是不可能的了。

我和三宝把手扶开到河边,冲洗着沾满麦芒和黄土的机头。我们计算着拖斗到货的日子,盘算着以后如何挣钱的事情。

这时杨家洼大队的书记走过来了。说起杨家洼大队,在关庄公社三十二个大队里,人口最少、面积最小、耕地最少,人口不足百人。

书记和三宝是亲戚,私下里和三宝说过能否帮助他们大队碾麦子的事。

我们的麦子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杨家洼大队的麦子还在场院上。书记看见我们就走过来直奔主题。

我们大队的麦子还没有打哩,你们看能帮着打一下吗?

我们两个倒是能了,就看队里同意不?

我们大队商量了,社会上咋个价,我们出咋个价。就是不晓得现在是咋个价?

现在行价是一场十五。

十五就十五,你俩愿意我找你们队长说去。书记说着就起身找队长去了。

打一场小麦十五元,可是个好价钱。当时娶个媳妇一百块钱就可以把婚宴搞得热热闹闹的,这么一比较就知道了十五元可不是个小数目。

晚上,队长通知我和三宝明天早上去杨家洼大队打麦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开着手扶拖拉机,拉上碾麦子用的大碾子,向杨家洼走去。

到了杨家洼,太阳还没有照到麦场上,我们把手扶停在场院,随着书记去社员家吃派饭。

来到院前,土窑洞门外放着几个刚刚编好的篮子,制作得非常的精致。

我们走进窑洞,这家的年轻婆姨正在炕上打扫卫生,灶台上的铁锅冒着蒸汽,旁边切好的面条足有好几斤,均匀地放在面板上。很快面煮熟了,年轻婆姨把刚刚煮熟的白面面条盛在碗里,浇上辣油,端上炕来招呼我们吃饭。

我们端起碗筷正要吃饭的时候,门帘掀开进来一个老汉,右手拿着马扎,左手扶着炕栏,弯着接近九十度的腰,岔着两条腿缓缓地走了进来。老汉五十多岁,身体精瘦,虽然残疾在身,但两眼有神,气质上与憨厚的老农有所不同。

书记给我介绍说,老杨是我们大队的老红军。

接着指着我说,这是张家河的北京学生,和三宝一起来碾麦子的。

老汉把马扎放在灶台后面的角落里,慢慢悠悠地坐定,接过年轻婆姨递过来的盛满面条的大碗,独自吃了起来。

撂下碗筷走出窑洞,太阳已经照进场院,均匀摊铺在场院上的麦子泛着耀眼的金光。由于场院上摊铺的麦子还有潮气,不具备碾场的条件。我们索性坐在窑洞外的院子里和杨老汉拉起话来。

你这腰是咋整的?我有些好奇地问杨老汉。

坐在马扎上,正在用荆条编篮子的杨老汉,放下手里的活说道:嗨!这就是早年间打仗,随部队去解放榆林时,冻出的毛病。我当兵最初是在八路军的新四旅,民国三十六年初冬,我们新四旅整编成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六纵队。我当时当班长,部队由绥德向榆林开进……

我这么一问不要紧,这杨老汉打开了话匣子。反正干不成活,接受一下老红军的传统教育也挺好。我听杨老汉讲着他的光荣历史:

榆林城可不是好打的,整编前我还在新四旅的时候,就打过一次榆林。也是民国三十六年,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我们围了榆林城好几天,攻城死了不少人,最后没有打下来就撤了……

这是我们第二次攻打榆林城了。从绥德到榆林都很顺利,很快就把榆林城围了。这次我们围着榆林城打了半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向榆林发起攻击。死的人比第一次攻打榆林城还多。有一天我带领的班和我们连一起要率先发起攻击榆林城,连长命令我带领全班,在部队发起进攻时,从榆林城的下水道摸进城,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打开榆林城门……

那是冬天,我们都穿着冬装,虽说没到三九天,但是也已经开始结冰了。军令如山谁敢违抗?我领着全班带上枪支弹药,在部队发起冲锋的时候,顺着下水道进入榆林城。进到城里,我们不顾一切冒着枪林弹雨,迅速地冲向城门,虽然我们班死伤过半,最终还是打开了榆林城门,完成了任务。虽然最后部队没有拿下榆林城,西北野战军还是给我记了大功,发给了我一枚金质奖章。

杨老汉说到这里,我不由地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张瘦长的脸上满脸皱纹,干瘦的双手全是老茧,面色黑红腰杆弯曲接近九十度不能直起腰的老汉,竟然是第一个进入榆林城,获得过大功金质奖章的英雄。

杨老汉接着说:我们进入榆林城的时候,衣服全都湿透了,打仗的时候紧张不觉得,撤下来后衣服都结了冰,可冻日他了,浑身骨头针扎似地疼,接着发高烧难活了好几天,最后退烧了腰就成这号了,再也直不起来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西北黄土高原上,这么偏远,这么贫穷,这么落后的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着这样一位用了半条生命换来了大功金质奖章的英雄。

老汉看我在发愣忙着补充道,我可不是逃兵,我是因为落下残疾,起了残疾证明后,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批准复员回来的,还发了额复员证呢。

我并不怀疑杨老汉讲述的战斗经历,而是没有想到为新中国建立做出了贡献的英雄,竟然默默地生活在这里,从内心深处感到惊诧。

书记上来了,叫我和三宝到场上看看是不是可以碾场了。一路上书记说,杨老汉人倔强,身体残了上不了山,什么做不成。好在能编一手好活,大队照顾他给他三分半,编多少也没个数数,好歹能抵个粮钱。

来到场院,摊好的麦子干的差不多了,我开着手扶开始碾场。手扶拖拉机拉着特制的大石碾子,在麦场上跑着圈,后面掀起掺杂着麦芒和黄土的粉尘。我在想:我生长在部队大院,从小接受传统教育,见过的听过的战争英雄多了去了,没听说没见过一个像杨老汉这样的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英雄……

麦子一场一场打着,时间一天一天过着。不知不觉中先收割回来的火麦打完了,也分到社员家里。陕北地多人少,种小麦不敢种单一品种,怕的是同时成熟了收割不回来。我插队的那几年,一半种早熟品种,老乡叫火麦;一半种晚熟品种,当地叫老麦。陕北山地分阳坡和阴坡,同样品种阳坡成熟早于阴坡,这样一来麦收的时间就拉长了,有效地解决了地多人少的问题。

第一场老麦上场了,那天骄阳似火,非常炎热。麦收时节也是雷雨最多的时候,大家都预感到将有雷雨到来。杨家洼大队的社员和我们都不敢怠慢,抓紧时间拼命干,想在雷雨到来之前碾完这一场麦子。当我们停下手扶拖拉机,社员们刚刚把带着麦叶的麦子堆在一起的时候,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家赶紧用麦叶和麦秸盖住堆在一起的麦子,大雨接着下了起来。大雷雨打湿了场院,一时半会干不了,带着麦叶的麦子只好堆在场院里。

天快黑了,社员们都收工各自回家,各家各户纷纷生火做饭,土窑洞的脑畔上冒出了缕缕炊烟。夜幕降临社员家里的昏暗油灯一个接一个的熄灭了,山沟沟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天刚亮,书记就来到我们睡觉的窑洞,跟我说,日他妈的,不晓得哪个不开眼的狗怂,偷了场上的麦子。

在陕北偷东西可是个大事,尤其偷粮食更是大事中的大事。那个年代糠菜半年粮,粮食比什么都金贵。

我说,你先别着急,坐下来咱们慢慢地合计合计。

好你了,我来寻你就是想叫你给我想个法子。

我说,其实这事不难,叫大队社员都过来开个会,说清楚谁拿了大队的麦子,主动交出来就没事了。如果没人承认,就挨家挨户地查,查出来是谁干的,大家定个办法看咋处理。

我非常肯定能查出来,是因为当时早熟的火麦麦粒颜色发黄,而晚熟的老麦麦粒发深黄色。丢失的是刚第一次上场的老麦,杨家洼大队还没有分过老麦,谁家有老麦就是谁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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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格能查出来?书记问我。

放心,只要查一定能查出来。我肯定地答复他。具体咋个查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没有告诉他怎么个查法,但我已经胸有成竹。

书记走了,站在硷畔上呐喊,噢!——全体社员都到场上开会了!都快些儿过来,咱大队丢麦子了!

杨家洼本来就只有十几家人,住的也相对集中,书记一呐喊大家很快就到了场上,毕竟这丢麦子可是一件天大的大事。人聚拢了,大家在一起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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