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延安文学(2021年5期)》(13)
汉中古寺三记
冯北仲冯北仲,女,陕西咸阳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广州文艺》《时代文学》《延河》等,出版长篇小说《遗园》。
宝峰寺记
汉中以北,哑姑山下,有一座古刹,乃宝峰寺。
哑姑山原名金斗峰,相传明朝嘉靖年间,有一村姑,秃头且哑,忽一日,让其嫂剃度,来金斗修行,后成道。此后,金斗峰改名曰“哑姑山”。
宝峰寺静默如龙,盘卧于哑姑山中。寺后,危峰连绵,草木苍翠,如画,如锦,如毯。寺前,沟壑幽深,灌木相连,繁密交错,如缠,如揪,如扭。
午间古寺,鸟语盈耳,清脆如玉笛相鸣,喧闹如挚友轻唤;石缝细流过处,隐于草木之根,潺潺之音,可闻而不可见,怡心而不得面。寺院之庭,之殿,之阁,凹山而建,依石筑构。座座殿宇,以石为屋。
步行上山,石阶窄小。一段石阶,一个拐弯。一处一殿,一殿一名,殿殿连接,阁阁毗邻。殿阁之门,之槛,之柱,皆红木雕花,刻各种图案。过去未来,非实有体,皆因缘生灭。法体恒有,三世实有,乃我空法有。人生变幻莫测,深思解脱之道,体用相济,不二法门。
观之,思之,悟之。
一阵微风拂来,凉气扑面。山间秋意早,不比热闹凡间。石阶冒丝丝冷气,苔藓早已不鲜。行走之间,脚下打滑。上石阶,小心。拐弯,更小心。
不远处,耸立一块崚嶒巨石,上书“飞仙阁”,字如金斗张口,笑迎八方来客。字头挂绸,髭须随风飘逸,神韵似仙。石背后,是九层石阶,顺阶直下,右拐,现一石洞,顶上书“真身洞”三字。洞口不大,呈圆拱形,仅容一人入内。相传,哑姑当年在此修炼,肉身成道。四周乡人得知,以泥护身,成真身佛。身证菩提,以身成佛。佛即是我,我即是佛。佛性于人,人人皆备。道生大师言:“一阐提皆可成佛”,普通众生,谁又不能成佛?哑姑居山中,修道成佛,足证其心之诚,发愿慈悲心,广大渡众生。
离开了真身洞,继续前行。
至山腰处,乃三教殿。殿后崖石缝隙处,斜出一古树,两搂粗,中空皮裂,满目疮痍,面色褐黄,层层皲裂。据说民国初年,寺内突起大火,焰火冲天,席卷寺院,烧了一天一夜。四周村民,喊声震天,群体赶来,一同护寺,灭了火灾。幸好,古树存活。虽大难不死,容颜已然巨变。周身苍黑如墨,伤势累累,痕迹斑斑,当年大火烧烤之惨烈,可感可知。然其历经苦难,近百年时光倏忽已过,禀性依然威威嘉祥。其树冠,繁茂如盖,新芽交叠错落,枝条密密麻麻,叶叶相交,绿光盈盈。阳光下,树叶沙沙作响,摇落一世风云。一身金币向谁看?暮落春秋亦是花。
古树正前方,有一巨大香炉,里面大小炷香排立。铜炉色泽青幽,四季风雨,风吹日晒雨淋,已是锈迹粼粼。炷香燃烧,烟雾缥缥,袅影盘盘,一丝,一圈,一缕,散漫随意,飘然而上。一棵古树与一鼎香炉,彼此对望,默默无语。古树年迈,历经古今风烟,阅尽世间沧桑。香炉静穆,虽经朝代更迭,怀抱一瓣心香。天地坦荡,万物不息。淡然慧定,寂心平虑,不喜,不忧,不吭,不躁。禅语道:“渐教顿教,悟字一个,明心见性,性起尘间,祸起心端。”眼前这棵古树,遇难不见其悲,遇福不见其骄,静静如常而站,稳稳依石而居。香火不断,香炉敬奉。世人常言修为,到底何为修为?静虑,意简,神宁,止念,观自在。止观不二,境智冥一。一古树,一鼎炉,一炷香,两两双运,定慧双修。智慧何来?种种法门,澄清妄念。佛智照空,一念慈悲。
良久,再观古树,眼前乃面皮漆黑一老翁。再次观古树,老翁乃仙乃圣乃佛。再再次观古树,伫立良久,思绪已入冥然。古树还是古树,香炉还是香炉,炷香还是炷香。烟气弥漫,款款浮游,进入鼻息,涤荡魂灵。
忽然,耳生轻风,细瞧,见几只轻巧雀儿,飞身而过,穿梭于树冠枝桠,相求,相应,相欢。山中古寺,正午时有香客,鸟鸣也欢。午后,多是寂寥,鸟影罕见。几只鸟雀悠闲轻唱,快乐飞翔,不停跳跃,以古寺为背景,遂成天然山水画。造化为师,诗画相谐,意味悠长,言不尽意。动与静,虚与实,气韵生动,古雅幽深。人间万象,一阴一阳,莫不如是。
寺院,细流,崖石,古树,香火,香炉,鸟雀……
独自徘徊树下,俯仰古今,吐纳浊清。
朝古树鞠躬,离去。想上山,石阶不见了,难寻上山之道,唯见崖上危耸之阁。想下山,心有不甘。迟疑间,不得其法,进退两难。忽一人从殿中出来,问:“有何事?”答:“想上山。”对方笑道:“这有何难?”引领入殿,嗖嗖冷气扑迎,似从冰缝渗出,浸入骨髓,不禁打个冷战。对方指了指殿后,随即转身出了殿门。愕然,亦不解,按对方指点,趋步入内,惊呼,山重水复处,有疑路,柳暗花明间,又一村。
原来,殿后有一条窄径,卵石铺地,逶迤通往山上。殿后竟有此小径,一般人哪能发现?步入小径,心中揣测,为何上山路置于殿后?有什么说法?不得其解,甚为奇怪。拐过一弯,径旁,偶遇一株小树,倚石而立,枝条下垂,如女子娇态,颇有俏皮韵致。走着走着,心跃跃然,情怡怡然,欣喜之意,无以言表。忘了不得其解,忘了小径为何在殿后,只顾欣赏风景了。顺着小径前行,见石头越发多越发大,树木越发稀少越发弱小。山是石头的世界,石头垒成山。树木依石而生,也是优胜劣汰,强者生,弱者灭。万物万象,争相生长,全是艰难。边走边看,边看边想,步子加快,拾阶而上。
越往山顶走,石阶越发陡然,路是愈来愈窄。阶旁,横有栏杆,三寸青石连缀而成,青青石片,恍若可剥鳞片,不知何年何月而铸,表皮斑驳,可感年年岁岁久远。层层石衣,如蛋壳破损,质地难辨。突地,眼前出现一处高台,台上有一座殿院,殿旁即是阁。殿依着石阶,阁傍着石阶,殿套殿,阁挽阁,彼此前后相连,左右相通,上下相接。天地鸿篇巨制,真是鬼斧神工!不到此处,谁又能见这般奇观呢?世间行走,犹如人生之历,不行走,不坚持,不会晓得别有洞天是何滋味。人生况味是什么?是行走艰难之后,感受,体悟。
缓慢爬台,过殿,穿阁,终至山顶。
顶上坦如平地,如大戏台。右角边,有古殿。入殿,四处寂然,无香炉,无香火,唯佛像一尊,脚下两块草蒲团。样貌陈旧,尘渍厚积,绳线已断。冷清清之场面,便知鲜有人至。
出殿,立于台阶。举目四望,秦岭巴山,层峦连绵,诸峰起伏。翠色流波似江河,素心轻弹如读经。世人常说清心寡欲,亦常说涵泳淡泊,几人能做到?世人自警,然身处红尘闹市,繁华羁绊,终是难行。一年一年,身心陷入红尘阴霾,不进深山,不来古寺,何来清心淡泊?夸夸其谈,也是空谈,成了世人习惯,装点门面。清谈,更成了过眼云烟,难以重现。
嘘——长啸一声,群山激荡,回音迭起。
伫立,独赏远黛含烟,独阅峭壁飞檐。聆听,来自遥远的声音:泰然自在之人在何处?
回龙寺记
汉中城固县域内,有南沙湖。风景秀丽,林木茂盛。湖水丰沛,每每晨起与夕落,烟波四起,雾蔼四合。中午时分,水光潋滟,水色清冽,甚为大观。这里,不止有湖光水色,更为稀罕的,有一座古寺。
顺路前行,见长满青草之陡坡。坡之上,各色香客络绎不绝。烟雾缭绕,团团升腾,香火很是旺盛。诵经之声,敲磬之声,声音与燃香融合,天然圈成了一块清净之地。这里,便是回龙寺。
寺在坡上,路在坡下。去寺里,须上一段石阶。上了石阶,出现一条过道,破砖砾石杂物随处可见,想必这条道偏僻,少有人走,应另有正大山门才对。穿越过道,恰好,真是发现山门。原来,香客拜佛,皆走正道。
山门外,有片偌大空地,地面是水泥浇铸的。站于山门阶上远眺,恰好四月季节,满眼尽是油菜黄。此季节,汉中最美,田野山地皆是金灿灿,黄蜂蝴蝶翩翩飞。山门前,铺有乡间公路,如人之双臂张开,一头在寺之山门,一头通向红尘大道。路面很窄,仅容一辆小轿车驶过。
回龙寺山门,有特色,与其他寺院山门大不相同。
山门呈漆红色,形状似城隍庙。一体生两翼,中顶高,两侧低。中有大门,两侧各有一座小门。大门之上,中间开一西式圆拱窗,两边是中式八卦圆窗。顶屋两头,边檐上弯,中间平顺,如双手向上弯曲,稳定,又庄严。顶子中央,有两根似银针之什物,齐高,大小相等,精神抖擞地立于顶上。两侧小门,亦是圆拱形,左门上书:解脱。右门上书:方便。
顺着山门进寺,有庄严感。一入门,须上一段石阶。阶两旁,有扶手,青砖砌成,上面塑有小型唐僧师徒取经之石像,奇状有趣,栩栩如生,形态各异。上完台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已到了寺院院中。有条无形之中轴线,自南向北,依次为大门,过殿,和正殿。
正殿在山顶,好似空里悬着。殿前,矗立有三座香炉,形体高大,几处炉檐角上,雕有四只金龙,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嘴里悬一铜色铃铛,威风凛凛,正大庄严。几个香客前来进香,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念念有词,向正殿膜拜。一拨香客进完香,去了殿里,另一拨香客又来。
站在院中,才知寺院依山逐级而建,远远高出了南沙湖。站于此处,湖水如一面明镜,照着前来的男女香客。谁是人,谁是魔,谁是佛?水是灵性存在物,自有鉴别。不禁惊奇,是哪位大德高僧选了这方圣地?有水有山,有了寺。
寺里,香烟袅袅,人气旺,烟气浓。
院子四周,栽有四株高大叫不上名的树,枝状似龙爪,毅然朝天伸去。树身弯曲,如老者驼背,然神气自得。这四棵树,应是寺院的守护者吧。近前看,树名是:糙叶树。四棵树下,各置有石桌石凳,表面光滑如玉,供香客休息。
院北,是正殿,青砖青瓦,俨然透着一派古气,覆有陶板灰,檐下置斗拱,施彩画。殿内供铜佛像,一为文殊菩萨,一为弥勒菩萨,还有修路碑,清代铁钟。
院南,是地母殿,有三个门,进去有先后顺序。正殿为“地母贤殿”,左侧为“恩沾无私”,右侧为“化育万物”。屋脊上,两条小赤龙,相视,盘着身子,张着嘴。他们中间,擎立一座赤色小塔。这里喻指,将人世纷闹与争霸,喧闹与浮华,一切归宁于佛塔,不仅给人以警示,亦给人间太平以希冀。正殿门口上方,悬两只大红灯笼。想必年岁已久,经历风侵雨蚀,红色渐褪,又加之香客络绎不绝,常年烟气熏蒸,灯笼已没了往日色泽,明显发白发紫。正殿前的两根雕柱,色泽明艳,浓墨彩绘,白花红云相互映衬,旋在柱上。
据说,寺院以前不是寺,是旧时王爷的行宫。
具体是哪朝哪代哪位王爷呢?不得而知。
陕南水气足,雨脚勤,且时常连绵阴雨。听说乾隆年间,遇一场大雨,一夜之间,行宫塌毁,再无了形迹。直到光绪年间,不知是谁又想起什么来了,发了慈悲心,大兴木土,在原址上大规模恢复原状,建成后,称为北苑。
又传说,唐代时此地原有一座庙宇,不大,香客多,信众大多是方圆邻近村子人。唐中后期,战乱爆发,唐德宗和唐僖宗仓皇从长安出逃,欲南去川地避难。行到此地,人疲马乏,招呼休息养神。此处,有山有水,安静又全安,护佑了皇帝一行。皇帝见寺院庇护有功,许下了愿,言若有机会返回长安,定修缮此寺,以谢佛祖庇护之恩。后来,两位皇帝回到了长安,还了愿。后世为了感激皇恩浩荡,称此寺为回龙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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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传说,后一个更确切于寺名。回龙寺,真龙天子来过,返回去之后,又念及,便修缮。唐时传说,让人信服此寺历史和名称。
回龙寺,地形和山门建筑,与别寺迥然。
想必,大概与“回龙”传说有关吧。
鹿龄寺记
鹿龄寺是伊斯兰教道场,屋形,石雕,门刻,檐角,均有清真教气象。此寺,在汉中西乡县城。县城西两公里外,有一条樱花大道。道旁,有一个大广场,名曰鹿龄广场。新修建的广场,看样子还在进一步扩展中,很现代,很时尚,是大型休闲场所。广场右侧有一条南北小街,街上有一座古寺,是鹿龄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