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Eve
第二十五章eve
深夜十一点多。街道上早已渺无人烟,店面铁卷门全是拉下紧闭的状态,男人停在小区门口喘口气,下意识仰头,小区里的窗户同样仅存几扇透出昏黄微弱的光芒,像是用一块厚布盖在灯泡上,降低亮度,估计是小夜灯或是学生在偷偷当爸妈不允许的夜猫子。
他视线并未多滞留几秒,很快地,便面无表情地收回来,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
往常他走在廊道上,都会觉得这小区荒寂得吓人,落针可闻,好似随时会有地府里的恶鬼从电梯里或是楼梯间森森飞出来偷袭他,掠夺他的生息,然而今个儿却貌似有些许不同,难以形容的感觉,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不过当前的时间并不容他搁外头杞人忧天,他镇定地走到自家门外,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开。
几缕橙黄的暖色从狭长缝隙泄出来,溅在男人的裤脚和鞋面。
他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不及想透,“咚咚”脚步声先响起,“你回来啦——!”四个字紧紧跟上。
男人闻声抬头的同时,有一道被光晕渲染得朦胧的影子迅速朝自己方向跑过来,随即他来不及反应,被撞得跌坐在地,“蹦”的一声——
祁隼脸颊猝然一疼,醒了。
他把拍在自儿个脸上的那只捣乱的爪子给轻轻扯下来,放回暖呼呼的被窝里,然后满是无奈地长叹口气,他是被打醒了,爪子的主人却全程毫不自知,依旧睡得香香甜甜,甚至有心情咂嘴傻笑,显然是做了好梦。
房间里之所以会多出一个人的存在,还得从那日打工回家后说起。
谢云的想法向来单纯无比,他邀请祁隼来家里住,便不单单为了借宿这么简单,最主要的是他想要和祁隼多多相处,像上学期在312一样,每天都能待在一起,可是万万没想到祁隼打工会打到这么晚,等祁隼回来洗好澡后,他都已经睡了,约等于他们还是没多少交集的机会,于是他想出一个自认为的好办法——
他陪祁隼一起睡!
这样一来,他们四舍五入就是有!培!养!到!感!情!了!啊!
他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沾沾自喜地想。
毕竟总不能要求祁隼为了陪伴他而辞职,那样不对,是非常非常非常恶劣的行为,妈妈说过很多遍的,每个人都属于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要做的每一件事情、走的每一条路,不能因为别人的私心而踏上一条让自己痛苦万分的路。
颠倒过来也是这样。
谢云不喜欢有人逼他,同理,他也不能逼别人。
总而言之,从那天起,谢云每晚便会抱着不同的玩偶跑来祁隼借宿的这间客房爬床。祁隼只要被他毫无恶意的眼神一注视,刹那间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又顾虑到这里是谢家,他一个外人无权干涉太多,因而最终也是顺对方的意了。
话虽如此……
奈何谢云的睡姿是真的差,总爱乱踹、乱打,跟个过动儿似地。
刚开始的两天,祁隼可以说是怎样都睡不好,睡着不久就又被谢云给弄醒,一时心软换来的结果便是他第三天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谢谨言和严珠丽起先不知情他们同床的事儿,还在那儿暗暗纳闷祁隼怎么客气成这样,哪里安排得不够舒服也不说,后来听自家儿子坦白,他们为这两孩子的好感情感到喜不自胜、哭笑不得之外,又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对自家儿子好言相劝了几句。
谢云能理解,但不妨碍他不高兴了。
谢家爸妈二人想再多哄几句,说说道理,怎知他才刚委屈巴巴地瘪嘴,祁隼便第一个举白旗投降了,温声和他们俩说没事,他习惯个几天就成。
闻言,严珠丽担忧他是在顾虑他们夫妻俩的想法,尔后转头也劝起他来了,“晚上睡眠要紧,小祁你也不要太惯着小云了,你上班需要精神。”
祁隼笑笑,“谢谢阿姨,我有分寸。”
听到他这样大度地说,谢云反倒生出了愧疚感,自觉太任性了,“对不起,祁隼,我、我之前、没想到这点,我还是、回去睡吧,我不能、害你上班、打瞌睡,会被、扣工资的。”
他这般诚恳且懂事,祁隼还能说些什么,也只能缓和语气,宽慰一句:“我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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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相当短暂,感觉才过没几天,春假就临近了。
由于咖啡店老板要随丈夫回北方老家,顾忌孕妇搭飞机有一定风险,夫妻俩决定多花几天行程慢慢开车回去,换言之,咖啡店需要比其他公司行号提前几天放假。
假期前最后一天。
咖啡店营业到下午三点左右而已,之后则安排年例大扫除,几个员工整理到差不多傍晚六点,就准备收工回家放假。老板集结大伙儿,笑着给每人发一份红包,说是提前贺春了,随后又将今早在后厨捣鼓的中式糕点礼盒分给他们一人一盒。
大过年的拒绝不好,晦气,大伙儿这回也不客套推辞了,欣然收下。
兴许是因为谢家附近一带全是有车的富人,会抵达那周边的公交车班次并不多,尤其晚上又有安保问题,八点半就是最后一班了,所以之前每天祁隼都是控制在十分钟内完成善后工作,随后飞奔赶上去,等刷好卡,坐到椅子上,已经筋疲力尽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平常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欣赏街景……
哦,也没得欣赏,全都快打烊了。
今天下班得早,善后时间也宽裕,大幅减少他的压力,体力也就还没消耗殆尽,他倒是有闲适心思将目光投向窗外,让疾速驶过的各牌车子、或成群或只身的人、五花八门的店铺在瞳仁中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铺盖天边赤红的火烧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寸一寸被优雅的靛蓝给吞没,然后逐步添入颜料、加深色彩,仿若一场毫无任何接缝痕迹的完美变装,又宛若人们的心情——下班时松口气的一瞬间,突然重拾对生活的热情,随着时间流逝,那股欢脱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们沉淀了心绪,最后回到家,吵得脑子嗡嗡一整天的打印机声或是上司叫唤声渐渐掩没在黑夜中,他们享受独身的安宁与轻松。
眼中的晚霞逐渐被霓虹给取代。
黑色的耳机线里,正无时差地传输手机指定的乐曲,最后透过耳机孔流入耳中。
祁隼这两辈子都对艺术、音乐这方面兴致缺缺,他不厌恶,只是因为不曾有机会接触,品味不到美妙,等到能争取机会时,他已然厌世,不愿再挖掘更多喜好,终归毫无意义。
而今能稍微提起几分兴趣,他还得多亏江惟。
平安夜那时看江惟在不到三十人观赏的舞台上纵情地唱出自我,他不在乎底下任何人的目光,不在乎有人捧场与否,他只在乎自己。
在乎自己快不快乐,在乎自己喜不喜欢。
一瞬间,被各种责任束缚多年的祁隼无端爱上那种放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