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画斗

“沐小姐……”王有成叹了口气，本已到了嘴边的亲昵的“迎初”，却变作了疏远，带着迟疑，也带着无奈。

听到王有成带着冷硬的称呼，沐迎初抬手拭去了眼泪，凄然笑道：“先生，别来无恙。”

王有成张了张口，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沐迎初咬了咬嘴唇，道：“你走了三年，杳无音信，我要是念你，就看一看墙上的这首词。京城这两年天气不好，常常下雨，时间久了，怕它毁了，所以用匣子放好了。现在挂着的，是我自己摹写的，不过怎么都少了那一丝灵气。”

王有成侧过脸，望着北墙上那熟悉的句子，那娟秀的字迹，让他心中忍不住一颤。

沐迎初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寻常小事，可其中所依托的感情，又是何等的艰深不移？

王有成心绪纷扰，却退怯了。

对沐迎初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过客，注定了无法相守，又何必给她没有结局的期望？

待我了无牵挂，许你半生繁华。

那样的许诺，只会让她陷入漫长又无望的等待，那或许才是世上最薄情寡性的事情。

沐迎初顿了顿，幽幽念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只读了一半，她略显清瘦的香肩便轻轻颤动，终于控制不住地，一把抱住了王有成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王有成能够感受到沐迎初的情绪变化，想要安抚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哭了一阵，沐迎初又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张开秀口，恶狠狠地在王有成的肩膀上，一口咬了下去。

王有成猝不及防，顿时痛哼了一声。

沐迎初推开他，哭道：“我恨你……”

王有成被推得身形一晃，沐迎初已经遮着盈袖，掩着口鼻，压抑着哭泣，朝着门外快步跑了出去。

抬了抬手，王有成失魂落魄地转回身，回到正堂。

沐白允看着王有成心不在焉的表情，又给他斟了一碗茶，道：“先生这次回来，不知？”

王有成端起茶杯，又放了下去，望着满脸疑惑的沐白允道：“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回来看看。”

沐白允道：“圣上恩典，将于六日后，在金明池宝津楼广设鹿鸣宴，宴请新科士子，京城不满三十的读书人，皆可赴宴观瞻，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王有成不由疑惑道：“鹿鸣宴？”

沐白允见他这表情，便叹了口气，解释道：“天威之下，朝堂虽看似一团和气，实则门户并起，党部派系之间各自为政，其中暗争不少，互相牵制。”

王有成点了点头，不论在什么时代，党派之争似乎一直都存在。

不过他有些不解，这和那宴会又有什么关联。

沐白允似乎看出了王有成的疑惑，顿了顿才接着道：“圣上知道，这些派系之间不论谁胜谁负，真正损伤的不过是朝政国体。想要朝政清明，唯有让这些派系彼此辖制，维持平衡。”

王有成闻弦歌知雅意，顿时恍然道：“这鹿鸣宴，为各大派系注入新血，以人的才学优劣，维持派系的整体实力，就像是让水温不同的缸里，加入不同热度多寡的水！”

说到最后，王有成不由钦佩道：“果然格局广大，圣心难测！”

……

宝津楼。

顶楼之上，人头攒动。

“人杰榜第十二张福山，对人杰榜第六的周商，彼此差距如此之大，这样的比试，只怕毫无悬念！”

“这你就错了，张福山长于丹青，又得名师收为弟子，笔下春秋明月，花鸟鱼虫皆有神韵。这次两人比的既然是画画，只怕张福山要略胜一筹了。”

“我看，这周商既然敢接招，还如此气定神闲，只怕也非易与。”

一众身穿长衫，头戴纶巾，手持折扇的青年，都立在方桌四围，不时发出一阵热议。

而穿短衣，肩头搭着汗巾，赤着脚的汉子，则都簇在一旁瞧着热闹。

看着那些读书人，一边举杯，一边笑谈，眼中只有羡慕的份。

方桌上，两个青年南北相向而坐。

南侧的，是一个身穿白衫，束着发带的青年，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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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侧坐着的，则是一个身形微胖，穿着锦衣的男子。

“周兄，既然是我提出的挑战，那这画题便由你出吧！”

身材微胖的张福山，对于自己的丹青功力，显然是大有信心，当即洒然开口道。

周商举了举杯，笑道：“切磋而已，无须束缚于条框，张兄只需画你所长便可！”

众人闻言，不由都微微一愣。

明知道这张福山最善丹青，还让他自己选题，这周尚说的倒是和颜悦色，可这字句之间，也实在太过自信了吧？

不少人心中如此想着，那张福山也是微微一愣，颇感意外地看向了神情淡然的周商。

“张兄画完了，在下便以张兄所绘为题，倘若实力不济，难以力敌，在下也绝不多言。”

周商顿了顿，接下来的这一句话，顿时引得四周一阵搔动。

让他自拟题，择自身所长，然后自己根据他所画的题，再另描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