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笔笔如刀

说话的男子，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的年纪。他身形壮硕，面色刚冷，正大马金刀，跨坐前厅处的一张椅子上。此时正横着剑眉，一脸不满的神情，对循着声音快步走来的小厮，瞪圆了眼睛。

“大爷，您有什么吩咐？”那小厮见他脸色不善，赶忙满脸堆笑道。

坐在厅内的不少人，也都满脸好奇地站起了身，转过了视线。

只见那男子一把揪住小厮领口，怒气冲冲，指着桌面道：“你这店家好没道理，洒家来这吃口酒，如何要叫我这般扫兴！”

柳言之两人相视一眼，也不由站起身，朝着那前厅走去，好奇地望向了那桌面。

只见这原木色的桌面上，赫然是十二个墨色字体，可不正是王有成昨日所写的奉橘帖？

原来王有成笔下的墨色，竟然不只穿透了一层，而是将第二层也穿透了，最终将墨迹留在了桌面上。

吴子章下意识张了张口，神情里更带着分愕然之色。

先前热闹闲谈笔墨会盛况的几个人，也都围到了这桌边。

那男子手腕粗壮，看上去力气不小，那小厮笑的发苦，被他拽着脚步踉跄，可是却挣脱不得。

不少人都是脸色怪异，心道这男子倒真是个虎人。

金陵城中，谁不知道这太一阁，乃是官家的家业，这厮竟然敢在此撒野。

掌柜也走了过来，望着这男子，拱手陪笑道：“这位客官，不知何处冒犯了尊驾？”

那男子斜瞥了眼掌柜，撒开手冷笑一声：“某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等穷酸腐儒之事，什么诗词歌赋，笔墨文章，没得烦腻！”

周围的众人，听到男子的话，顿时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诗词歌赋，笔墨文章，不正是说的我等？

这糙汉一句话，就几乎将围在边上的众人，都给骂了个遍。

一双双眼睛，也都带着些不满，望向了这男子的脸上。

男子显然没有在乎众人的感受，用手指着这桌面上的墨迹道：“这桌上的字，某看了心中不喜，如何能吃得下酒？”

那掌柜苦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桌子昨日笔墨会上，权当了桌案。那位王魁首笔力艰深，故此留下了这字迹。”

说到这里，那掌柜的告罪一声，拱手冲众人道：“不知诸位，谁愿意跟这位客官，换个座儿？”

不待众人答话，那男子拍着桌子，哼道：“洒家今日，倒偏要坐这桌！”

说完，将桌上酒壶提起，满满的酒水倾洒而出，淋漓在了这墨迹上。

“客官，您这——”

掌柜见他这动作，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抬手，可是已然扑救不及。

众人也都将视线望向了桌面，酒水流淌着，不多时，就将所有的字迹都覆盖住了。

只见那墨色，在带着热力的酒下迅速晕开，不多时便已经将酒水洇染成了黑色。

围在边上的金陵人，此时脸上更带着愠怒不忿。

这桌上的，那可是王魁首的手迹！

而且是让金陵大家，程洗砚推崇备至，赞不绝口的神品级的书艺！

显然，面前的这个男子对这墨迹，做出如此行为，在众人看来，已经无异于焚琴煮鹤！

“你这莽夫，这般胡来，阎大人定然饶你不得！”

“如此玷污王先生的笔墨，当真罪不可恕！”

那掌柜的脸色难看，道：“好蠢汉——”

那男子对众人的叫骂声，完全一副置之不理的神情。

一把扯过那小厮肩上的抹布，将那酒水用力擦去。

再度定睛一看，那桌面上的墨迹，却依旧清晰如常，完全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众人见此状，心底不由松了口气，同时暗叹这魁首先生的笔力，果然远非常人可比！

男子扔下抹布，满脸横肉虬结，望着那字体，到有些恼羞成怒：“洒家今日，偏要将你这墨迹给抹了去！”

说罢，垂下手臂，一把拔出插在腰间的佩刀。

那掌柜惊慌之下，立即上前两步，想要拉住他。

男子眼睛一瞥，右脚一踏，肩膀猛地靠了过去，那掌柜猝不及防，被顶得脚下一趔趄，摇晃着跌了出去。

就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之下，只见那男子手中刀芒一闪，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犹如切开了草纸一样的声音。

围在桌边的这些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脚步，不由自己噤住了声音，死死地望向了桌面。

那男子挥刀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刀气，锋锐无匹地横削过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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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桌面上，立时刻，一层木皮皴起，飞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刨子里，嘣出的卷起的木花。

掌柜在小厮的搀扶下，晃悠悠地站起身，顾不得酸疼，咧着嘴挤过来。

望着那被一刀削出去的木片上，断断续续的墨迹，只觉得心中阵阵发苦。

男子神色自若，叮的一声，闪电般地将佩刀还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