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回:暮色晚来风
夏末黄昏,富丽宫墙外。徐徐的凉风,还有护城河上的几声蛙叫与蝉鸣。算不上一派萧瑟之景,奈何人心早是寒蝉凄切清风冷雨。徐墨卿和燕归晚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了皇城。这一日,他们妻郎俩总算安然地挺过来。九莺秋生等默默地跟随在他们身后,大官儿手中牵着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徐墨卿没有坐上去,燕归晚亦没有走上车。他们仿佛就是要沉浸在这炊烟袅袅的市井里,以此证明自己还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并没有死去,他们都还顽强地活着。
出宫之前,燕归晚已随徐墨卿去见过杨太妃。他的身体已无大碍,正在渐渐恢复当中。李韵和行动的速度也很快,御前侍卫们并着掌管后宫的女史男官儿们合力清查了杨太妃的宫殿。宫中的嫌疑人犯也被押解起来,等待审问发落。
徐墨卿与养父互诉清肠,一个担心着儿子受伤的手掌,一个担心着父亲的身体。好在经历了今日之后,杨太妃再不可能有性命之忧,而徐墨卿妻郎也将开启绝地反击的道路。
“你们自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在后宫里反而安全的很,这次的事发生以后,若我再出意外,上面那位推脱不掉干系,已经有人借她的手害过我一次,她不能再让历史重演。否则君威何在?”杨太妃宽慰起徐墨卿妻郎。
“今日儿臣未能及时赶来,还望杨主原谅。”燕归晚向他愧疚请罪。
杨太妃故作生气状,道:“晚儿与我还是这般客套?这一日的事我们才刚刚复盘清楚,你赶到御林军去何错之有?满腹的肺腑之言算是白说了!”
“杨主,我……未能照顾好殿下,归晚心中有愧。”
徐墨卿皱起眉心,杨太妃也跟着摇头。他照旧像回鸾那次初识燕归晚一样,把他们妻郎各一只手紧握在自己手中。
“你们是一体,你们要相互扶持。父亲还有私心,父亲恳求你们能答应我。”
自不用杨太妃说明,徐墨卿也明白,他是想让自己保全杨家。但养父还是郑重其事地说出来,又道:“祖郎与岚儿的婚期在即,燕杨两家就拜托给你们一并照拂了。无论是面对年家还是以后更加险恶的势力,墨儿、晚儿,为父都希望你们能坚守下去。”
“我们会的。”徐墨卿承诺道,“父亲放心,燕杨两家绝没有称霸狂妄之心,但也不会任人宰割。”见养父欣慰地笑起来,他继续说道:“您的御用太医要换一换,那几个怕是都被年家给收买了。李韵和正带人细细查明,她们一个也不会放过!我们俩此番离宫,一则休养生息,”他举着自己受伤的手掌向养父示意,“二则我们布网这么久,也该慢慢收网了。”
“墨儿不要轻举妄动,要沉稳一些,杨家人到任何时候都随你差遣。”
提到杨家人,燕归晚不由得想起杨秀,遂说道:“杨秀今日在殿上……可真是……”
“秀儿也好,湘儿柳儿还有祖郎,他们都是我杨家的好儿女,跟墨儿和晚儿一样,都是我的好孩子。”
杨太妃的言语举动,令他们妻郎心中生起一片暖意,杨太妃值得他们倾囊相助。
妻郎二人走在京都丰城的街巷里,燕归晚的发髻经过这么一日的折腾早是散落开来,脸上也是黏黏的脏脏的,衣衫鞋履也是如此。徐墨卿好不到哪里去,更要命的是他宽大的衣袂里还藏着一只受伤很重的手。
“哥哥还在想杨主吗?”燕归晚打破这沉寂的气场。
自在马背上恳求他之后,在无人之际燕归晚便没改过对他的称呼,因为她知道他最喜欢自己称他一声“哥哥。”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减轻她心里的负罪感。她始终认为,一切皆由她而起。
“养父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虽暂且不用再顾及他,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不能常常在他膝下尽孝,心中到底觉得有愧。”他蓦然地转过头,“晚儿,你还觉得帝王之家很令人钦羡吗?莫不要说帝王家,就连公侯王府,我也觉得是粪土一般了。”
燕归晚的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哥哥,也只有我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人才能这么说。不知有多少人还在羡慕这高墙里的生活。就比如从前的我,一心想成为‘万户侯’。”
“你现在还想吗?”
“想。”
“为何?”
“不够强大,就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燕杨两族。”
徐墨卿看到街边一家即将收摊的面馆,“我们坐下来吃碗阳春面如何?我好饿的。”
“好。”
燕归晚自走上前,与了那家小二银两。连着九莺秋生等也在旁桌坐下来,一起吃面。
一碗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徐墨卿却不伸手动箸。他把那只受伤的手横在木桌上,“我动不了的。”
燕归晚看了看周遭,虽然非常难为情,但还是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挑起面条一点点喂到他的口中。仿佛只隔须臾,周围就开始发出窃窃私语,有些来往的行人也会朝着他们看上两眼,连店家妻郎也躲在面摊后身偷笑。
“你不在乎那些了?”徐墨卿故意问道。
燕归晚红着脸,“我只在乎你,你若喜欢,我不会拒绝。”
旁桌的大官儿们似乎已把脑袋掉在面碗里,低着头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面。他们妻郎一旦忘我的谈情说爱,那简直……
“那我这手伤的是值了!”徐墨卿邪邪一笑,后又低声道:“我们的身有人在盯梢,至少我已发现二人。但不管是谁,都别急,我们一个一个慢慢地收拾。”
燕归晚又挑了几根面送到他的口中,“哥哥要吃饱了,也要把伤养好了。不然没有力气,我不想自己孤军奋战。”
“好,我会陪着你一起强大起来。但晚儿也要记得对我的承诺。”
“在马背上是时说的承诺?”她自己吃下一口面,“我会含垢忍辱,哥哥放心。”
“晚儿以后都会这么唤我吗?唤得我这心里暖洋洋的。”徐墨卿话锋一转,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肘拄在木桌上,托起自己的下巴,痴痴地望向燕归晚。
“会,但是得在无人之际,就像现在。”燕归晚坚定道,“在人前,你是殿下。”
徐墨卿本以为燕归晚会说,在人前他得尊重她是自己的妻主大人,却不曾想她是在为自己着想。她的变化是润物细无声的,但足够使他欣喜若狂。
“九莺。”燕归晚忽然叫起旁桌的大官儿。
九莺忙放下碗箸,欠身走到燕归晚面前,叉手道:“晚主。”
燕归晚询问道:“家里可还安好?主母他们都知道消息了吧?”
“从御林军里追出来,童生便随着岚主回燕家报信儿去了。我和秋生打探您与殿下又折回宫中,这才跟着一路追过来。”九莺一一回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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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可发现什么异常?”
秋生也已走到他们身边,说道:“这一路都未有异常,倒是琉璃楼那边派人在皇宫附近放了放哨。哦,对了,殿下,段氏生药铺那边传来密信。”
“从哪里传来的,你从何人手中得来?”徐墨卿心头一紧,急迫道。
秋生刚想从衣袖里掏出密信呈给徐墨卿,他立刻阻断道:“不要拿出来,处处都有眼耳,你怎还大意了?”
秋生慌得收了手,“殿下,小的疏忽。以为险境已解,这才……”
“无事,一会儿回马车上再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