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京都的樱花绽放时节,约莫要比东京的早上一些,三月底时便已经有了开花的迹象,等到了四月上旬,则是樱花盛开最美的时候,而彼时的东京,大约还只有大片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只是,樱花的花期大都不过一周左右,等到东京的樱花完全绽放之时,京都的樱花,大多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已然有了枯败迹象的残碎花瓣,在叶片愈发茂密的枝桠间,苦苦坚持着,即便如此,也终究躲不过落入泥土中,逐渐腐烂,化作来年的花泥。
而禅院宅中,只身着了一套深色浴衣直橙,坐在廊前,浅酌了一口葫芦中的酒水,难得有几分空闲地欣赏着庭院中的一派郁郁葱葱,只是,偶尔乘着轻t落入庭院中的些许樱花花瓣,却突兀地破坏了这份景致。
这都快四月底了,从哪儿飘过来的樱花,直橙嗣了摸胡子,心中琢磨,虽不知缘由,却总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樱花好似在暗示什么一样,让他不免生出几分焦躁感。
不过,还不等他多想,一侍从模样的男子却从廊后尽头的拐角处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木托盘,小心地跪坐到了直橙松砼裕低声恭敬道,“家主大人,这是您要的点心。”
“嗯。”直橙舜油信讨心霉其中一块点心,凑到眼前细细观摩了一阵,而后询问道,“这些就是直哉他常吃的点心?”
“......是的,只是,”侍从顿了顿,似有些犹豫,“只是,直哉少爷他从前都是由专人负责照顾,所以具体常吃些什么样的点心,我们也......”
“呵,专人负责,”直橙宋叛缘淡一笑,打断了侍从未尽的话语,只是这点笑意,却并不达眼底,“难道不是你们背地里对他根本不闻不问,只留了一个人在他身边,‘单独’照顾三餐饮食的关系?”
“并非如此!”侍从连忙垂首,额角冒出几滴冷汗,试图找到合适的说辞,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得喃喃重复道,“是直哉少爷他、他......”
恰巧此时,庭院中却突然刮起一股轻风,携裹着不知从哪儿寻来的樱花花瓣,飘入了走廊中,刚好落在了两人之间的托盘之上。
终究说不出什么理由的侍从,顿时只觉得背后凉意更甚。
自四月以来,家主大人就常常来到直哉少爷从前所居住的庭院中,独自己一个人在此处,好似得了什么闲情雅致一般,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还不时拿起酒葫芦抿上几口。
就如同去年,直哉少爷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一样。
即便家主大人并未表现出什么伤怀情绪,在直哉少爷的庭院里喝完了酒,小憩过后,依旧会照常处理族中事务,可越是这般没有反应,就越是叫他身边的侍从害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究竟何时来临,让人不得不终日惶惶不安。
如今快一年过去,临近五月,家主大人又开始频繁出入直哉少爷的庭院,这让常在他身边侍奉左右的一众侍从,比平日里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低眉顺眼,生怕做错什么,一不小心就会触了家主大人的霉头。
可他却......想到这儿,侍从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惴惴不安。
“算了,你退下吧。”沉默片刻,直橙酥沼诜⒒埃挥了挥手,放过了战战兢兢的侍从,“让我自己安静地呆会儿。”
“是,”侍从长舒了一口气,刚想退下,却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只好硬着头皮暂缓了脚步,小声道,“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报,家主大人,扇大人他,也从旁支里找了一个女人,现已带了自己院中。”
“他倒是挺有精神,手都残废了,还这么不消停,”直橙宋叛院咝α艘簧,举起葫芦抿了一口酒水,毫不在意,“我知道了,随他去吧。”
“......是,那属下告退。”说完,侍从甚至来不及擦拭额角湿痒的冷汗,起身后便匆匆离开了。
庭院中再度恢复了一派冷清。
拿着点心在手中摆弄了一阵的直橙耍到底没有将其送入口中,重新放回了托盘上后,转而捏起了落在上面的樱花花瓣,以指腹轻轻揉搓,须臾,指尖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带着泥土和潮水气息的淡香。
他自然晓得直哉在被发现无法觉醒术式后,是如何被禅院宅中的众人轻视疏忽,也就甚尔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做真望的侍女,对他倒是一直不离不弃,照顾左右,作为他这位家主的幼子,仅仅只有这般待遇,他却还不能责怪旁人,因为这向来就是禅院世代中最根本的准则――只认同强者。
即使是家主之子,若是个没有咒力和术式的‘废物’,最终的结果,也不外乎就是留在躯俱留队中,蹉跎后半生,而他这位父亲,所能给予直哉的,顶多也不过只是一个身份上的庇护,让旁人至少不会太过欺辱了他去,别的,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毕竟就连他自己,即便一心想要改变禅院的现状,也被那些如同盘踞在池塘底部,布满了恶心青苔的磐石一般顽固的长老,给桎梏了手脚,而所谓的兄弟,也只会用恶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死死盯着他身下家主的位置,一心欲图取而代之,甚至为此不择手段。
真以为这家主的位置是什么了不得的香馍馍?直橙诵闹蟹⒊鲆簧不屑的嗤笑,倒不如说是万重枷锁更恰当些,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眼下所谓的整个咒术界,也如同现在的禅院一般,腐朽封建,自视甚高。
不知有谁能改变现状,直橙怂夹髌远,举起葫芦又闷了一口酒水,五条家的六眼吗。
忽然,他感到怀中传来一阵震动,有些扫兴地伸手去摸索,从里面掏出了一部......亮银色的按键手机,作为历代禅院家主中最开明的一代家主,直橙硕哉庑┬似鸬男孪释嬉饨邮芰己茫更何况也的确方便,只是通常他来到直哉的庭院中独处时,手机一般都会调作静音模式,除非一些特别备注的号码,否则根本不会打扰到他。
“这种时候会是谁找......”
大约是酒劲有些上了头,直橙肆成戏浩鸺杆孔硪獾脑魏欤打了个酒嗝,就跟一个喝酒喝上了头的普通糟老头一般,双眼眯起,略有不满地嘀咕着将手机点亮。
只是,当看他清了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那串数字后,还未点开简讯,眼中的那些许昏沉醉意,转瞬间一扫而空,恢复清明,眉宇间更是立时竖起道道壕沟。
在直橙说氖只中,有这么一串号码,即便他从来不曾特意保存,也没有给过任何的备注,却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一眼认出来。
只因这串号码,是甚尔曾经亲自打给他的。
说是曾经,其实也就在去年,他那时刚刚得到消息,外出调查的躯俱留队疑似被特级咒灵全灭,他正烦恼该如何妥善处理此事时,甚尔的一通电话,扰乱了他的思绪。
即使是他亲手将自己手机的号码交给了对方,也未曾想到,甚尔竟然就这般急不可耐,连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几乎他前脚刚收到躯俱留队的消息,后脚甚尔就拨通了他的号码。
[呦,老狐狸,]彼时的甚尔打这通电话时没有任何的心虚,乃至还十分理直气壮,[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怎么样,要花多久解决。]
“你好歹也为我考虑考虑吧,”而彼时接了这通电话的直橙耍同样也并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还颇为好脾气地调侃道,“你是逍遥快活了,我这边可是为了想法子处理你弄出来的乱子正心烦呢。”
[嘁,我可没听出来,]甚尔不屑道,也根本没心思同直橙讼谐叮直奔主题道,[说吧,到底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彻底搞定,还有,你想要我帮你解决掉的人都有哪些。]
“躯俱留队无一人生还,连我的儿子直哉,不过八岁的年纪,也因此早早‘夭亡’,原本这桩桩件件加起来怎么说也得耗上一两个月的时间好好调查清楚才行,”直橙诵α诵Γ“不过,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一周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要处理的人都有哪些,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呵,老狐狸。]得到了确切时间,甚尔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挂断了通话。
而被挂了电话的直橙耍对此没有任何不快,甚至正是因为这通电话,他反倒安心了许多――可以确定,直哉的确已经安全离开了禅院,没有出任何意外。
早在甚尔开始积极争取躯俱留队队长的位置时,直橙吮悴炀醯搅瞬欢裕从前甚尔在躯俱留队中是如何浑水摸鱼地混日子,他可是清楚的,也多少能猜到一些对方的意图,他虽然可惜甚尔那天与咒缚的才能,却也无力改变禅院的现状,况且早已同禅院离了心的甚尔,即便强留下来,对他而言,也是麻烦多过利益,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就是这样的甚尔,却忽然开始向上爬,即便态度依旧是轻慢中带着不屑,可接手的任务却大都完成的十分出色,乃至在一次协助禅院的咒术师处理某一级咒灵时,纵使那只咒灵中途异变,短暂拥有了特级咒灵的实力,也被甚尔轻松抹杀。
而这次任务,让他成功的做上了躯俱留队副队长的位置――即便以他当时的功绩和能力,做个躯俱留队的队长,也早就绰绰有余。
在这之后不久,直哉难得主动地找上了他,说要加入躯俱留队。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让直橙瞬坏貌欢嘞肓思阜郑可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同意了直哉的请求。
随后,他便暗里派人去调查了直哉身边那名叫做真望的侍女,尤其是在对方名义上外出采购的这段时间里,究竟都在做些什么,而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几乎证实了直橙诵闹械哪歉霾虏狻
倒是也不奇怪,毕竟这么个鬼地方,谁不想离开?
他看着纸上所记录的,直哉身边的那个侍女,在外所采买的各种物资的清单,以及安全屋所在的大致位置,静默了片刻后,到底只是挥了挥手,嘱咐下属这件事绝不许有第三人知晓,将这张纸,烧作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