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天夜里叶茂没再接到别的客人。因为领班听说师祎亲自签了叶茂的单，怕师祎会去而复返，便让他一直歇着以防万一。叶茂也没抱怨，老老实实在休息室里等着，结果一夜过去师祎没再回来，倒是林斌抽空来找了好几回，都是问师祎的事情。
事实上从叶茂进包厢到出来都没过去太久，包厢里光线又暗，颠来倒去也回忆不出什么细节，叶茂只好问林斌：
“林哥，师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你做这个都不先打听客人的？”林斌觉得好笑，正好“星麦”的夜场也快结束了，不会再有新的客人，便坐下跟叶茂聊了起来，“‘天和’集团知道吗？”
叶茂摇头，没什么表情，显得有点儿呆。
“那‘百生药业’和‘康元生物’你总知道吧？电视上经常有广告的。”
“好像见到过，是师先生家的产业？”
“算是吧。”林斌见叶茂一问三不知，也干脆不再细说，只道，“去年在国内富豪榜上，他家排二十一，家族资产两百亿，他爸爸个人排第七，身家三百二十多亿。而他本人又是个年轻漂亮没怪癖的熟客，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这些三位数后面跟着的“亿”让叶茂听得有点儿头晕，眼中的茫然货真价实，显然这些数字对他来说太缺乏真实感了。林斌说完看了看表，三点半，是时候下班回家了，于是起身告辞。而叶茂在休息室里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人再来找他，这才慢吞吞地从“星麦”后门离开，步行两公里去坐夜班公交回家。
公交上除了司机就坐了叶茂一个人，他先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掏出手机搜索“天和集团”，看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搜索“南城”和“师”的组合关键词，翻了很久才查到些很早之前的新闻。
——《高官落马，师景贤被判无期竟因车祸当场身亡》
——《彻底肃清“师”姓家族恶劣影响》
——《师家太太改嫁“天和”二少，是红颜祸水，还是先见之明？》
点开第三条新闻，跳出来的第一张图片里就有一位盛装打扮的年轻女性，名叫薛颖。叶茂只看一眼就能知道，她是师祎的母亲。很显然，上天不止厚待了师祎一个人。
薛颖实在是一位让人挑不出瑕疵的美人。单看五官与轮廓的特征会比较中性，配合气质又显得十分柔美，再添上略带迷蒙的眼神，兼具疏离与天真，让薛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超脱性别的吸引力。
这样的脸不论放在男人身上还是女人身上，都能让人无法拒绝。
叶茂又看了几条新闻，听见公交车报站，赶紧喊了一声“下车”，捞起包跳下了车，小跑着一头钻进巷子里。
凌晨四点多早餐还没有出摊，但是做早点的师傅已经关着门在店里做准备了。叶茂从背街的巷子里敲开粥铺后头的小门，乖巧地跟做早点的阿伯打招呼，“走后门”买走一袋豆浆和三个咸煎饼。想到今天师祎给的那笔小费，叶茂就又很浅地笑着添了一份炸云吞，拎着早餐匆匆回家。
叶茂家住二楼，平时叶茂上班、上学，家里就只有妹妹在，这个点应该还在睡。然而叶茂还没走到楼下，远远就看见二楼的自家窗户里亮着灯，有个小脑袋扒在窗户上，正眼巴巴地往叶茂走来的方向看。叶茂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步就往家里跑，三步并两步地冲上楼，妹妹叶蓁已经开了门，瑟瑟躲在门后看他。
“蓁蓁，出来！”
叶蓁一听立刻撒开门，兔子似的蹿到叶茂身后，喉咙里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咕噜声，似乎是在说话，每一句话都会先把头两个音节重复许多遍，边说还边不自主地眨眼、耸肩，不太像正常的儿童。
“抱歉。时间仓促，没查清你妹妹的病情，不知道她无法与人沟通，吓到她了。”门内先是传来出温和平稳的男声，随后是一位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内，“鄙姓贺，贺骏。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坐着谈。”
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刚刚还出现在叶茂的手机屏幕上，转眼就见到真人让叶茂都不由得怔愣，但还是很警惕地点了点头，牵着叶蓁先进了屋。叶茂家不大，只有不到六十平方米，餐厅就是客厅，人一多了就显得局促。好在贺骏只带了一个人来，还很客气地伸手介绍了一下：
“这是陆叔，你可以叫陆伯。今天的事如果谈成，往后都是他与你联系。”
叶茂在客厅环视一圈，陆伯提着一只小皮箱坐在沙发上，见叶茂进来起身点了个头。茶几上摆了几样打包的宵夜，包装精致小巧，像是贺骏带来的。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烟灰缸里连烟头都没多一个。
“打扰你们休息，带了些宵夜来。”贺骏依然彬彬有礼，简直是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架势，“还热着，你们可以先吃，我们再聊不迟。”
夜宵里有几样是透明盒子装的小点心，叶蓁盯着点心有点儿移不开视线。叶茂推了她一下，用下巴指一指餐桌，示意叶蓁端去一边吃，自己坐到茶几边上，摆开手里的豆浆、云吞、咸煎饼，埋着头边吃边问：
“说吧，是不是师祎的事？”
眼见叶茂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怯懦、迟钝，贺骏做了个师祎也常有的动作，挑了挑眉，然后说：
“是的。简单来说，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师祎面前，依我个人的想法，我更倾向于让你从南城消失。”
叶茂叼起一只炸云吞，解开豆浆袋子倒进碗里，又端碗喝了一口，才慢吞吞地说：
“我会报警的。”
“如果我想，警察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贺骏很谦逊地笑了笑，语调始终平和，“不过，他一贯不赞成我采取太激烈的手段，因此我打算用其他方式，比如用钱。”
“钱”这个字确实对叶茂很有吸引力，如果不是缺钱，轻易也不会有人去荤场当“少爷”。但他咬着筷子思索片刻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来找我，师祎知道吗？”
贺骏闻言再次挑眉，答：
“暂时不知道。”
“我觉得，与他有关的事情，你应该先跟他商量。”叶茂缓慢地咀嚼着，一个一个吃着炸云吞，语速也很慢，始终没有擡头看贺骏，“不过我确实很需要钱。你想我怎么做？”
“我喜欢你的性格。如果不是……我倒很愿意让你陪着小祎。”贺骏微微弯起双眼，笑意更深，“我可以一次性付给你三十五万，不够还清你舅舅的高利贷，赎回你妈妈的店却绰绰有余。拿到这笔钱，你要放弃所有工作和学业，搬到我给你安排的地方去住。”
叶茂没吱声，“小祎”这个称呼让他终于擡头看了贺骏一眼，随后眼神一偏，看向专心吃着点心的叶蓁。
“你妹妹在特殊学校的费用我可以负责，全托住校，持续到我们的合约终止。”贺骏吐词清晰，语速适中，说着匪夷所思的事情，却是一副认真谈生意的表情，“简单来说，我打算限制你两年内的人身自由。你的衣食住行不必操心，但没有我的安排，你不允许出门，也不能与外界联系。”
熬夜场熬到凌晨的叶茂饿得前胸贴后背，眼下胃口好得很。先吃完了炸云吞，还喝了半碗豆浆，现在又开始咬咸煎饼。他包着一嘴酥脆的饼渣“咯吱咯吱”地嚼着，听完贺骏的话想了一想，才说：
“我想给我妈妈换肾。”
“好说，我也可以解决，但那是另外的条件。”贺骏很爽快地点头，接着说，“如果追加这一条，在我认为有必要的时候，会安排你出国。换掉你的身份和国籍，让你再也回不来。出国之后你的家人和生死不归我管，所以我建议，最好是去东南亚国家，你会过得轻松一点。”
一个半咸煎饼下肚，叶茂觉得自己差不多饱了，遂端起剩的半碗豆浆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喝一边琢磨：贺骏说话的腔调真耳熟，在哪儿听过呢？哦，对了，第一次师祎想买自己的屁股时，那副威逼利诱、步步为营的架势，可不就是翻版的贺骏？
一想到师祎，叶茂就忍不住想起那杯掺了料的苏打水、想起那一万块钱、想起那个吻，还想起师祎微微颤抖的手。于是他问：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叫叶……叶嘉茂的人？”
“以你的立场，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下贺骏是真的露出了些许惊讶，随后很遗憾地说，“真可惜，小祎会很喜欢你的。他和我的喜好一直很像。”
“你的要求挺过分的，我要考虑一下。”叶茂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点，语调还是没什么起伏，好像真没脾气似的，“如果我拒绝，贺先生也不要再私闯民宅了，虽然没什么用，我还是会报警的。”
“条件还可以再商榷，请你认真考虑。”贺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示意陆伯将小皮箱打开放在茶几上，露出了里面成沓的现金，“这里是二十万，如果你现在答应，立刻就可以拿走，折成支票或者转账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