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十九
叶茂一时间没什么反应,看着师祎的眼睛移开了视线,依然慢吞吞地咀嚼着,不像打算有所应答的样子。师祎脸上笑没放下来,但催促他:
“可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昨天夜里啊,你说让我亲你一下,就告诉我,我们在一起过吗?”师祎吃饱后整个人都舒坦了,像只被撸顺了毛的红毛狐狸,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晃着油光水滑的大尾巴,歪着头问,“或者严谨一点,你和‘他’认真谈过?”
可身边这人低着头不说话,还想伸手去拿吃的,好像给嘴找点事情做就不用说话了一样,被师祎一巴掌把手拍开,啧道:
“还吃、还吃,问你话呢。一袋子都让你吃空了,不撑吗你。”
叶茂也躁了起来,回嘴道:
“你烦不烦?”
“哇,你烦我,你居然烦我。”师祎把人惹急了反倒一下子乐了,拉长了语调装模作样地嗔他,“不是你抱着我又亲又咬,说‘你好钟意我嘅,特别爱我’的时候啦!”
医院的走廊里亮堂着呢,眼看见叶茂的耳朵尖就红了起来,师祎还要再接再厉提高音量:
“不是你压着不让我起,要快一点、重一点的时候——”
即便是深夜,手术室外的走廊上也是不缺人的。虽然他俩坐在楼梯间的平台处,离守在手术室门口的家属还有点距离,可叶茂受不了了,冷不丁拧着身子就扑上来,双手压住师祎的嘴,恶狠狠地瞪他。
“真想让我闭嘴啊,”师祎脸颊热乎乎的,眼角晕着不大显眼的红色,显然是烧得有点厉害了,“我还以为你会更想亲我一下。”
可叶茂没察觉出来,他只感觉师祎笑个不停,热气呼在他手心窝上痒得很。师祎太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吸引力了,冷淡只是不想,没有不行的道理。他眼睛微微眯着,睫毛上下扑扇,清亮的棕色眼瞳像引诱蜂蝶的蜜糖,笑意是里头缓慢流淌的糖浆。
他在引诱眼前的动物,尝一口,就尝一口。或者像人鱼用歌声蛊惑水手,靠近点,再靠近点。
上钩了。
叶茂的嘴唇先是贴上了他的睫毛,然后是鼻尖、嘴角和舌。师祎发觉叶茂对接吻的反应格外强烈,甚至要胜过性接触的程度,只是勾着舌尖往牙龈内侧扫上半圈,就能明显感觉叶茂贴在他脸上的手指在暗暗用力。
明明师祎是猎人,是钩上的蜜饵,可他无比清醒地明白自己才是被引诱的那一个。他觊觎这份天真而蛮勇的爱意,像阴湿洞穴里的怪物贪恋干燥温暖的空气。
于是他忽然擡起上身,双手摸向叶茂的耳垂,捧着他的脸仰头吻了上去。他们吻得轻慢,用嘴唇很和煦地抿着对方,像动物的鼻尖一样互相试探,慢慢贴在一起,很绵长地厮磨,点触、分离、轻吮。叶茂一如既往的激动,要在吻的间隙很深地呼吸才匀得上气来。不过一会儿他就用力把师祎推开,气恼地用手背狠狠抹了下嘴,双肘撑着膝盖弯腰坐着,撇过脸去不说话。
“不是吧你,这就坐不直啦?”师祎很努力地憋住不笑出声音,可他憋不住,像轮胎漏气一样“嗤嗤”的响,身子抖得花枝乱颤,“就你这样,还‘卖身不卖艺’哦?”
师祎笑得都感觉有点头晕,他擡手摸了一下额头,却因为自己的手心太烫了,完全摸不出温度。他只好又往后倒去,只是人一靠在椅背上,意识就有些沉了,睁不开眼。
“我反省了一下,中午的时候,一上来就怀疑你……你‘师兄’?确实不太礼貌,但应该也没说什么值得你发火的话。”师祎还有要紧事没提,便强提拉着精神,慢吞吞地说,“小同志脾气冲得很,喜怒无常啊,吓我一跳。”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埋怨,却又有点像是委屈,被师祎用轻飘飘的调子说出来,总归不像是在责怪。可叶茂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挺认真地道了歉。
“……对不起。”只是道歉归道歉,没有要改的意思,“但不关你的事。”
“一点也不告诉我呀?”
师祎笑着问。
“不关你的事。”
叶茂依然答得冷硬。
“那最后一个问题。”师祎只好无声地长叹了一道,疲惫地睁开眼,偏头看向叶茂,“想不想跟我谈恋爱?”
沉默,依然是沉默。
大概因为发烧真的没精力困惑了,又或者师祎在心底隐约有预感早知如此,他反倒很轻松地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睛,真的再没力气睁开了。
“哎……好吧。”
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们都是骗我哄我,没人要我嘛。谁会想要一只丑陋的、残缺的、没有感情的怪物呢?谁会呢?
走廊尽头的过道处一下安静了下来。自贩机放在楼梯间的转角平台处,靠着窗下放了一排四个塑料椅,冷光的白炽灯是声控的,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就自己灭了。叶茂过了挺久才发觉身边这人安静得过了头,小声“喂”了两下,再推了推,见人没反应,才发觉师祎好像是睡着了。
他实在迟钝得厉害,到这时才回想起师祎脸上的温度似乎不太正常,再伸手去摸的时候,已经烧得烫手了。这怎么办,送医院吗?可这里就是医院啊!叶茂一时有些懊恼,如果这时候发烧的是自己,师祎一定知道该做什么。他左右顾盼了一下,正好看见走廊另一头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开了,有护士走出来找家属谈话。叶茂一阵小跑,这才算见到了救星,跟护士一起把人搬进值班医生的休息室,测过血压体温感觉没什么大问题,摇醒师祎吃了退烧药,就让他直接睡下了。
那台冠脉搭桥大出血的手术还在继续,护士没空看顾师祎,让叶茂在手术区呆着又不合规定。好在师祎吃了药就睡得安稳,不像在胃疼,护士也不废话,关上灯就要撵人。叶茂在黑暗里有些发怔地望着师祎,偷偷撚了一下他搭在枕边的浅金色发梢,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只是离开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叶茂却没有回家,而是下到一楼往急诊的等候大厅去,挑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坐下,低头开始玩手机。过了不大会儿,另有一个抽着烟的寸头男人晃悠着走了过来,站在墙角的垃圾桶旁把半支烟抽完,撚了烟头,这才挑了与叶茂隔着一个的座位坐下,用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问:
“何旭呢?”
叶茂头也没擡,继续玩着手机,不注意都看不出他嘴唇在动。
“带回我家了,但他没住,说过几天来找我,走了。”
寸头男人又开始抽烟,掏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烟盒却随手往手边一放,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空座椅上。
“三个,随便哪个能留在他身上都行,别沾水。”
叶茂偏头扫了那烟盒一眼,没动手去拿,还擡眼看着寸头男人,不说话。寸头男点着烟抽了一口,见叶茂盯着自己,便“啧”了一声,瘪着嘴往后靠在椅背上,吐着烟圈又多说了两句:
“啧,查到了,宋杰从何旭手上拿货,再销给那些公子哥们。何旭的上线应该是在境外,有线索,想试试能不能钓到大鱼。结果前天,酒吧被查可能惊着他了,想跑。”
叶茂听完腮帮子上的肌肉紧了紧,大概是咬了咬牙根,还在追问:
“那要收网了?”
寸头男眉毛一挑,反问:
“是你该问的吗?”
听罢叶茂便闭了嘴,收起手机揣进兜里,弓腰打算起身,却被人叫住。
“哎,坐着。”寸头男一根烟眼看着又要抽完,直接伸手把烟头摁在了地面上,问叶茂,“中午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动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