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三八
师祎拎着人出包厢的时候,叶茂的脑子已经有点迷糊了,扶着好像不在脖子上一样的脑袋,听见师祎对前台说:
“签他出台的单,签双份,另一份算小费。”
不过他是外场,前台不认识叶茂,一时犯难。还是林斌有眼色,跟出来及时解围,又把两人送到楼下,顾及着楼上还有大客户,这才急匆匆又上去了。师祎就这么提着个醉汉在门口站着等司机,迎宾的小哥举着把大伞一起陪着罚站。即便是南城,赶上十二月降温降雨,也把衣着单薄的迎宾小哥冻得够呛。师祎伸手接过伞自己举着,放了迎宾小哥一条生路。
迎宾小哥刚消失在身后的楼梯拐角,师祎就开口问:
“自己回家,还是我给你叫辆车?”
叶茂正是酒最上头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两手死死抓住师祎的胳膊,却不知自己一直在往下溜,这会儿已经快蹲地上去了。他想说话,但那感觉就像是面前有一台打字机,他竖着两根食指左摇右晃,怎么也戳不中正确的键,白费劲地“哒哒哒”了半天,一句有效语言也没组织出来,只会摇头。
“今天一场能顶上你两个月了,”师祎一焦虑嘴里就开始犯瘾,无奈两只手都被占着,便多说了两句,想早点解放一只手,“不用你陪,走吧。”
局长儿子出手阔绰,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签的单也从来不用自己去结,一晚上下来光酒水就逼近六位数。ktv的酒水从来都是暴利,一万八的洋酒成本顶天了也就八千,剩下的部分全是利润,按百分之六十给陪酒提成,一瓶酒赚的钱就要叶茂在病床边上辛辛苦苦干大半个月。
但叶茂现在脑子里装不进这些,却是想辩解:
“不是…不是来……”
不是来赚钱的,是来见你的。
“我想…想,我想……”
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他一脑袋的浆糊,两句话轮流在舌头上拌蒜,每句都只揪着前几个字打转,没一句话拌明白了的。师祎的脑袋里自有一套逻辑,听了叶茂三言两语便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知道,叶蓁治疗和租房都需要钱。你有你的难处,不用向我解释。”
可叶茂不是这个意思,急得手心冒汗,捉着师祎的手腕却直往下滑,很快就滑到了手心处,死死地攥紧。他迟钝的小脑瓜很快又发现了重点,嘟嘟囔囔地又要说:
“…可你帮我……帮、一直帮…帮我……”
可你还是帮我在医院找到工作,是你给蓁蓁弄到了名额,一直都是你在帮我。
但师祎依然有自己的理解,沉默了片刻还是说:
“不用总想我为什么帮你,跟叶嘉茂没关系,我是在帮我自己。”
他是真的很想抽烟了,深深吸了一口刺得喉咙痛的冷空气,才继续说:
“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吧……最开始是觉得挺像的。可后来我只是想,如果当年,我被……的时候,有人可以拉我一把,比贺骏更早拉我一把,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我曾经犯下的,不是那样…无法补救的错误,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原谅。”
师祎把字都咬得很慢,断句短促,像在做件很吃力的事。
“所以我觉得,如果我…拉你一把,你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上回不了头的路。但其实,没有最开始我把你认错,没有我一厢情愿的傲慢,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叶茂说不明白,但听得清楚,师祎每一个发音都像攀岩那样,把膨胀钉一个一个打进他心里,留下一路顽固的足迹,然后登上心尖,将胜利的标志往最柔软的地方一插——
“是我错了,对不起。”
可能要怪酒精麻痹了意志力,叶茂的眼眶一下子就湿透了。他抓着师祎的手已经滑脱了一只,只有右手还在徒劳地握紧师祎的四根手指,一个劲摇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就错了呢?他怎么也转不过来的脑筋费劲地思考着,怎么就错了呢?
正好此时来接师祎的司机已经开着车到了,停在两人身边等了一会,疑惑地晃了晃车灯,在询问师祎是否还动身。车灯像是晃醒了师祎,让他眨了眨眼睛,决心要抽回自己还被攥着的手。
就在这一刻,叶茂的舌头像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样,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一个整句:
“我听唔明呀!咪因我生得好似叶嘉茂,就对我咁好乜?”
(我听不懂!就因为我长得像叶嘉茂,就对我这么好吗?)
但这并没有打消师祎的去意,只是让他往上抽手得更加用力,两只手只剩两个指节还勉强勾在一起。
“仲系因为你有钟意我,你唔敢认?”
(还是因为你爱我,你不敢承认?)
向外拉扯的力消失了,师祎的手停顿住,被叶茂胡乱往上扒了一节,再次抓进了手心里。
“我——没有,那只是…不是……”
师祎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砸得也有点懵,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却又被叶茂明显哽咽了的声音打断道:
“但如果你唔爱我,做乜嘢我会咁难过?我又唔系石头,也冇知觉嘅吗!”
(可是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我又不是石头,会没有感觉的吗!)
太丢了人,叶茂醉得爬不起来却还有空心想,他怎么一边哭一边还说这么丢人的话。
他既觉得丢脸,埋头偷偷在膝盖上擦着眼泪,又把师祎拽得死紧,就是不松手。喝醉了的人沉得很,叶茂没有自知之明,蹲在地上把师祎拉得人都往一边偏,险些要站不稳。夜风里又冷,师祎被吹得头痛,忍无可忍说了一句:
“你起来。”
然而叶茂的语言能力真的就只回光返照了三句话,又开始打起了磕绊,唯独手上力度不减,劲还愈发大了。
“不要,你唔好走……”
(不要,你别走……)
“……你先起来。”
“不要!”
“你怎么每次,”师祎用力抽了好几下手,可这醉汉的手跟铁钳似的,根本抽不动,他都要被气笑了,“喝点酒就跟狗——
他本来想说狗皮膏药,可刚开口一个字,脚边就应声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