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D(一)
pid(一)
青雀楼狂风鼓作,天边乌云涌动,聚起灰色云团泱泱盖顶而来,化白昼如夜。鸩鸟刺破长空,掩入红檐鸱吻之后,男人环抱着手臂坐躺在外缘青石之上,阴风过耳,他阖眼假寐,昏昏渐欲睡。
银杏落叶飞卷,放纵张扬,在黑色天际之下弥漫出一片虚妄的金黄。
有人蹑手蹑脚而来,屏气凝神,全力撞向他的肩头。
上身倾斜之时,脚尖扣住石墩,借力回身的同时单手擒住来人衣襟,甩手将他扔至墙之外,那人竭力嘶叫,惊呼求饶,“将军我不敢啦!将军饶命!千万别松手!”
风渐歇,银杏叶落时,月洞门外人影婆娑。
少年弱不胜衣,单薄的身躯在风中似柳絮,他遥遥望来,脚步迟缓在原地,下垂的双手不自觉攥在一起,露出惊慌神情。
凌空在墙外的少将极力挣扎,双手拍打着青砖,絮絮哀求:“将军,姓秦的来了,赶快拉我上去。”
男人凝视着少年的面容出了神,直到少将一声怒吼:“慕容长天!你他娘想摔死我!”
慕容长天......他恍惚了一瞬,将少将扔回墙内。
他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慕容长天,虞国辅天将军,佣兵三十万,国之重臣,帝王的眼中钉。
他扶着额头,反复呢喃白衣少年的姓名,他是......他是缙国的质子......宣帝最宠爱的幺子......
视线逐渐朦胧,他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头,鼻息萦绕在他耳边,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声音暧昧:“将军,为何不饮我敬的酒?”
男人回过神,长臂揽住盈盈一握的腰肢,用力一带将人抱入怀中,垂眸看向他精致如画的眉眼,少年喉咙哽动,身体微微颤抖,少顷之后,他仰头饮酒,含着美酒奉上唇瓣,唇齿交缠之际,醇厚的酒液自唇角溢出,纵情流淌,沾湿了少年薄如蝉翼的衣衫。
男人的手肆意在他身上流连,最终牵起他的手,声音低沉道:“这是一双练武的手。”
少年身体倏然僵硬,掩饰不住的恐惧在眼底蔓延。
男人亲吻他的额头,“这是你的投名状,告诉我,你是谁?”
*
宋温峤在睡梦中被人踹了一脚,他睁开眼,见秦少淮挑着眼梢瞪他,凑过去亲了一口,笑问:“一大早就这么精神?脚不疼了?”
秦少淮冷酷地说:“宋先生可以开始学习洗床单了。”
宋温峤哭笑不得,捏了捏眉心说:“做了个梦,梦里你一直在向我求欢。”
秦少淮又再踹他,踹得被子里没了热气,宋温峤三两下扣住他,不许他乱动,两人搂抱着擡杠,宋温峤说:“我去做早餐,你再躺一会儿。”
秦少淮点头:“我待会儿给荟荟打个电话。”
宋温峤随他,掀了被子去厨房,刚从冰箱拿出两片三文鱼,就听门口传来锁芯吧嗒声,门被推开,叶荟清神情疲惫走了进来,经过厨房的时候猛回头,与宋温峤四目相对。
宋温峤问:“吃早餐了吗?”
叶荟清结巴道:“你、你怎么穿着睡衣?”
宋温峤这才反应过来,他挑了挑眉,温文尔雅地笑:“吃早餐吗?”
叶荟清仍问:“你昨晚留宿了?你睡哪儿了?”没等宋温峤回答,趿着拖鞋去了自己的卧室,看了两眼后又跑回来,说:“这么冷的天,你睡我房间就行了,睡客厅干什么呀?”
宋温峤仍是笑:“吃早餐吗?”
叶荟清舔嘴唇:“我一天没吃饭了。”他走进厨房,小声问道:“我哥生气没有啊?”
“昨天怎么回事?”宋温峤开冰箱,从里面又拿了一片三文鱼,另外从储物盒里拿了一袋意大利面。
“我本来和陈涛约了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后,他说打车回家,顺道送我,我就跟着他上了计程车,路上我眯了会儿,哪知醒来就在郊外了。”叶荟清挠挠头,神情恍惚道,“再后来我就记不得了,只记得有股异常香甜的气味,弄得我脑袋晕乎乎。”
宋温峤没说什么,继续从冰箱里翻找食物。
叶荟清围着他团团转:“周雨为什么绑架我呀?我哥也没钱啊,她是不是看中我哥美色,要逼他就范?这也忒下作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宋温峤说,“去洗个澡,别让秦教授看见你脏兮兮的样子。”
叶荟清忙不叠点头:“对对对,不然更生气了。”他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追问道,“我哥真没事?”
宋温峤摇头。
香煎三文鱼,虾仁牛油果鸡蛋沙拉,鲜榨橙汁,再加半碗蓝莓。叶荟清昨天开始就没吃饭,宋温峤单独给他煮了一把意大利面,随意糊弄着倒了一罐快过期的黑胡椒肉酱调味。
秦少淮换好家居服出来,把床单塞进洗衣机,坐下吃早饭,宋温峤站在桌边解围裙,弯腰亲了他一口,秦少淮下意识仰头,次卧传来开门声,两人飞快分开,各自端正坐好吃早餐。
宋温峤低声说:“他真的很碍事,我给他换套房子住,让他搬出去。”
秦少淮咬着叉子冲他笑:“小心我换了你。”
叶荟清蹦蹦跳跳出来,胆胆颤颤坐下,战战兢兢看脸色,鼓鼓囊囊吃饭。
*
丁陵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以为自己进了吸烟室,他看见烟雾缭绕中萧屿的脸,带着那么点伤神,和以往的阴沉、暴躁都不相同,丁陵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掸了掸烟尘说:“两只魅妖都被宋温峤的人抓走了,咱们下一步怎么说?是不是以警方的身份去提人?”
萧屿坐在漆木长桌上,单手插着裤兜,屈膝踩在椅子上,垂着脑袋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声音有些沙哑,“你去找他,把两只妖带回来,让他开条件。”
丁陵被烟呛得眼睛发涩,无端就红了一圈,显得卑微又可怜,“我能跟他谈什么条件,我就是pid里的一根小手指,剁了都没有人发现,宋温峤又凶又狠,让他开条件,我能有什么主张,还不是他说了算。”
“你他妈......我就是让你去传个话,不是让你去当谈判专家!”萧屿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狠狠碾碎,猝然间爆发出怒吼,“操他妈的宋温峤!我操他大爷!”
丁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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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冰的实验室,对于阿哥来说却是温度适宜的居所,他仿佛回到了故乡的洞穴里,浓重的朝露从叶梢滑落,流入鳞次栉比的褐色岩石中,汇成细小的水流,滴落在他冰冷僵硬的四肢之上,频率和眼前那台精密仪器发出的震动竟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