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回夏园的路上一路无话。游跃从包里掏出一个单词小本,挨着车门低头默看,与李云济隔两人的距离。
“你的哥哥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李云济主动开口。
游跃答:“这一切都要多亏了你和拙哥,我非常感激。”
他们相处愈久,游跃与他说话的语气反而越客气了。李云济在来接游跃之前仍在想上午查到的高中联考一事,等到他见到了游跃,这些思绪却短暂地退到了一边,为他们之间的交谈留出额外的空位。
“我承诺的事情自然都会做到。”李云济说。
游跃安静答:“我也是。”
李云济看向他,深黑的眼眸中流露出点趣味。
“等你的哥哥恢复后,他见到你如今变得这么优秀,一定很为你骄傲。”
“我......还算不上优秀。”
“他看起来非常依赖你。想必从前他一定很重视你。”
游跃的指尖轻轻抚过单词本上的字母,他低声答:“因为我们只有彼此。”
游跃说完这句话,就转过头看向车窗外,不再开口了。李云济的手放在车门扶手上,手指轻敲。车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李云济压下心中一丝隐约的不悦。
在李云济的心中一直萦绕一个隐隐的猜想。这种猜疑没有证据,仅全凭感觉,只是在得知游跃和李梦真都参加了同一场高中联考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直到赵森将两份重新从系统里导出打印的两张高中联考证放在他的面前时,李云济的目光落在这两份证明上——在黑白证件照略微失真的效果下,是两张七分相像的容貌,以及——报考的志愿学校都是圣文伦中学。
不同的是,游跃和李梦真在不同的学校考场进行考试,游跃在大釜区考场,李梦真在飞鸿区考场,两区相去甚远,这也是导致两个相似的人参加同一场考试,但并未遇见过彼此的原因。
每年全漓城考完的联考试卷都会被送到漓城考试中心存档,一年后进行销毁。赵森拿不到两人的试卷,但当年的成绩还是可以查到的。李云济把两份联考证明放到一边,拿起两份成绩单。
小真当年是刚刚过线,总成绩不打眼,其中理科综合考得最好,其次数学,成绩最差的是英文。游跃则离过线还差一截,其中英文倒是考得相当好,然而数学和理科综合差分太厉害,导致整体没能过线。
[哥哥,我这次理综考得很不错哦!我努力备考还是很有效果的,对吧?]
[嗯,小真很棒。]
循着回溯的脉络去探寻记忆深处,许多模糊遥远的片段一点点在李云济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想起他回到家的那天,所有人都在恭喜小真,他当然也加入其中。小真只过来找他,满面笑意地拉着他说话。
这笑脸是真的吗?
他的弟弟仿佛站在他的面前,重现那一天的画面,而李云济试图从这虚幻的影像中、弟弟含笑的双眼里找出一丝一毫的不寻常。
小真,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你是真心在笑,为自己的努力而欢快吗?
这是否——就是你的秘密?
小鸟扑扇翅膀的破空声掠过,游跃擡起头,被早晨的阳光晃一下眼睛。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还未填完的申请表。
漓城医科大在每年秋天会开放一个特招通道,特招通道包含类目繁多,旨在招到拥有不同特长和多样化背景的学生。而李云济为游跃选择的,就是推荐形式。游跃自己填好申请表,再交由李云济去联系合格的推荐人写推荐信,这样的话只要游跃能在中学文凭考试中过线,就可以进入医科大。
这份申请表游跃斟酌了许久,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仔细。他的字仍有些圆润,但在长期练字后已越发端正好看。
他已经不再纠结心中的感受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回头的余地,也没有精力评判自己。
游跃正要继续填表,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李云济。
游跃接起电话:“哥哥。”
李云济在电话里言简意赅:“让李叔送你来医院一趟。你的哥哥摔了一跤,不过现在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游跃呼吸一滞。
实际上等游跃急忙赶到医院时,才得知事情并不像李云济冷静描述的那么顺利。
谢浪是半夜从医院楼梯上摔下去的。他不知为何离开了病房,然后消失在了走廊摄像头的视野范围。等他被巡视的护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倒在楼梯下失去了意识。
谢浪摔破了头,差点就那样摔死在医院。好在护士发现及时,值班医师把刚从植物人状态恢复不久的谢浪抢救了回来。
“......他心脏不太好,好在用药后稳定下来了,谢天谢地......”李拙说着,见游跃煞白着脸,打住了话头:“但他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游跃,别怕。”
李云济皱眉看着他,那表情是很不赞许他就这样说出实情。游跃站在原地,模样六神无主:“真的没事了吗?他现在身体还是很不好,他、他车祸的旧伤还在身上,得做全身检查确定......”
“游跃,我们已经做过仔细的检查了,除了心脏,其他部位都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怎么会摔下楼梯呢?”游跃面色焦虑,他看向李拙,又看向李云济,如同自言自语地问:“我和他说过了晚上要好好睡觉,一个人不要乱跑,他都听见了的,他怎么会半夜一个人跑出去,还摔下楼梯了呢?”
李云济擡手放在游跃肩上。游跃轻轻一瑟缩,那是想躲开的第一反应,但他僵住没有动。
李云济察觉到他的僵硬。他在害怕谁?在紧张什么?自己的靠近竟然让他如此不适应吗?
“冷静一点。”李云济注视着游跃,“这件事我会弄清楚,谢浪也不会有事。”
男人的手心干燥暖热,让游跃稍平静下来。他调整呼吸,点点头。李云济收回手,对李拙说:“等谢浪回病房后让他们多待一会儿,我晚点来接他。”
李拙送游跃回到病房,轻声与他说话,游跃一句一句应着,但他似乎什么都没听清,他只是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谢浪。谢浪自醒来后就一直茫然地睁眼看着墙顶,在游跃进来后转过视线,看向他。
“谢浪。”游跃站在床边,低声呼唤谢浪的名字。
李拙见他魂不守舍,只好先离开房间,让他们兄弟二人独处。游跃靠近谢浪坐下,谢浪的额头摔破一道血口,已经包扎好。
“你一个人跑出病房吗?”游跃的声音很轻,“不是说过晚上要躺在床上睡觉吗,谢浪?”
谢浪静静看着他,他的脸色更白了,额头上的纱布刺眼。他不会回答游跃的问题,摔一跤令他的身体更虚弱,反应也仿佛退回到初醒时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