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岛

01

二零二一年，八月一号，清晨。

齐康这一路上睡得并不怎么安稳，整个人像被丢进了桑拿房一样，闷热得喘不过气来。他扯了扯毛衣的领子，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被绑上船，没有药，没有助听器，还要被迫参与什么赛制绝对吊诡的练习生生存战。

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齐康内心怒火噌噌往上冒，微弱的光芒透过窗户落在脸上，几秒钟之后，他叹了口气。

这个混蛋。

齐康再一次闭上眼睛，眼前流动的黑暗缓缓包裹住感官，将他带到一个奇妙的空间内。一道道荧光亮起，红色的座椅层层摆开，巨大的银幕显出轮廓，像一个电影院一般。

这里是齐康精神世界的放映厅，往常他可以在这里观察到副人格王燃在外面的举动。

他向前走动，看到中间一排的座椅旁摆放着一杯可乐，爆米花倾倒在地面上。

“不在这里，看来是回房间了。”齐康嫌弃地踢开爆米花桶，朝着黑暗的边界走去，直至眼前出现一道木质的门。

他毫不犹豫地拧开把手，映入眼睛的是一个标准的双人宿舍。上床下桌，宿舍地上各种漫画书交杂堆放着。

齐康走近右边的床，看着那人伸出床板的脚，用手揪住了他的小脚趾，然后用力一掰。

“啊啊啊，疼啊，老哥。”王燃一脸委屈地从床上爬起身，睡觉炸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整个人显得稚嫩又搞笑。

“嗯。”齐康熟稔地捡起一本漫画书，爬上另一张床。

王燃骂骂咧咧地下床，从书桌下扒拉出一双拖鞋，“怎么了，这么烦躁。”

齐康将事情简单地跟王燃讲了一遍，平淡的语气里还是充满怒火，这让王燃忍不住发笑。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原来她这次约出来打得这主意，好险昨天我的时间结束了。”

“呵呵，别忘了，我们两连在一起的，你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诊那天Kevin医生开了一些稳定精神状态的药物，能让他们俩短时间内恢复一点控制人格转换的能力。但由于赵柔仓促的“绑架”，现在身上一片药也没有，他没办法要求赵柔帮忙带药，一开口，保守多年的人格秘密就可能败露。

齐康原本的性子反射弧特别长，周围人做的事情他很难给出及时的反应，平时就是呆头呆脑的样子。

特别没意思。

王燃十分难得看见齐康气到跳脚，笑开了花，没怎么在意两人的窘境，“诶呦，别气啦，就当上培训班，反正很快就会被刷下来了。”

“你好意思说吗？”齐康瞪了王燃一眼。

王燃心虚地撇开视线，当初和林娇扯谎说自己配不上赵柔才拒绝告白的，哪曾想到会被人纠缠至今，他小声顶嘴道：“那你和人相处得也挺开心的啊，怎么能怪我。”

这倒是没有办法反驳。齐康身形一僵，说不出话来。

按道理来讲，男女之间告白，如果一方拒绝，那他们几乎不可能维持朋友关系，但现实千奇百怪，齐康和赵柔就是典型例子，他们俩的友谊从高中一直延续至今，掰开手指头数，大概有六七年了。

齐康垂眸，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王燃看见自己哥哥突然变得落寞，有一点心疼。

在幼年时期那场案件以后，他就一直陪在齐康身边。

亲生父亲在眼前被杀，迫于形势认了凶手做三年的养父。齐康待在昏暗的空间里，陪伴他的只有跳动的烛光和静默的影子。所谓的养父站在牢笼外摘下黑色的面具，慈祥地哄孩子吃饭，但手上的盘子却装着猩红的血肉。

三年时间。那个恶魔把一个孩子关在地下室里三年，一点一点将人培养成了冷漠矜持的异类。

后来好不容易从地狱中爬了出来，齐康能感觉到阳光，看到鲜花，但内心毫无波动。他回头，目光所及之处都需要他变得阳光开朗，这样母亲王君才能步入新的生活，这样他才能融入人群重新成为正常人。

可一个有着那种经历的孩子怎么做得到呢？

所以王燃诞生了，他是齐康的弟弟，他来替哥哥假装开朗，外界的期待他来回应。

王燃的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思绪停顿下来，他哭丧着脸，“那现在怎么办，进了营这后面我愿望清单怎么实现啊。”

齐康捕捉到类似“遗愿”的字眼，眼神的温度瞬间下降，像极地的寒风一样刺骨，“你还在想手术的事情吗？”

王燃自顾自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啊，不想也得想啊，关乎性命的大事。”

“啪。”

齐康翻了个白眼，用力把书合了起来，随手往地下一扔，差点砸到王燃的头上。他翻身面向墙壁，表示不想理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王燃呲牙咧嘴地爬上了齐康的床铺，“谋杀啊。你就对我横吧，小心我再也出不去帮你了。”

“你想得到美。”齐康在床上懒洋洋地给王燃腾出位置。

见人这习以为常的举动，王燃脸上乐开了花。

“诶哟，大爷我该拿你怎么办啊。”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伸出手，拥抱他那心口不一的哥哥。

我们要是能一直一起走下去该多好。

02

梦境退散，齐康穿着那件反季节的白色毛衣，在一身热汗中醒来。他躺在一间船房里，清早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

齐康磨了磨后槽牙，越想越气。

一个两个的都不怎么让人省心，正式进节目之前还得给母上大人和大哥张鹏解释。

想到以后来自两人的怒吼，“怦”的一声，齐康身下的床板被他的拳头捶得发出巨大的响声。

可恶，这个仇下次见到赵柔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