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重来
第六十七章重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蓝白相间的条纹在倒影里显得混杂。有些不合身的病号服,延伸到脖颈的纱布,几天没洗已经油了的头发,都和胸口擦着心脏而过的伤口一起提醒纪知颜她已经疯了。
她像个从精神病院越狱的病人一样。
电梯减速时的失重感袭来,体内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在一齐上升又下落,有些憋闷的空气牵扯着她现在忐忑的情绪扭打在一起。
电梯门打开,纪知颜撑着门框走了出去。
一梯一户的户型让她眼前只有一扇大门,周遭的墙面和地板,灯光和布局,乃至于她呼吸的回声都让她觉得陌生。
这里是她一直知道但从来不敢踏足的地方。
伤口隐隐有开裂的迹象,尖锐的疼痛直传大脑,纪知颜扶着门板蹲下`身,苍白的指节不住颤唞。
她全身蜷缩起来,脊背弓成被煮熟的虾一般,椎骨的形状隔着病号服透出来,原本劲瘦的腰像是能被轻易折断。
她勉力抬起手在门板上轻叩——
叩叩。
敲门声有些虚弱,她不确定杉晓瑟能不能听到,但其实她都不确定杉晓瑟在不在家。
因为她从医院出来后打过去的二十个电话,全部都在一瞬间里响起了“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的声音。
杉晓瑟不想见她,意料之中。
她是个已经被甩了的前任,这种行径是没有意义的死缠烂打。
但这又怎么样呢?
“晓晓……”
沙哑的呢喃轻浅得像是变了形的呼吸声,纪知颜把额头抵上门板。
耳朵捕捉到因为隔着门板而有些闷闷的脚步声,一下子像是有电流顺着脊梁骨窜到大脑皮层,带起身体阵阵颤栗。
纪知颜抬头,又伸手把身前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她撑着墙面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她试图牵起嘴角笑笑,但发现只要一动脸上肌肉她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她不想现在在杉晓瑟面前哭得那么难看。
沉默。
纪知颜站在门口像是背手坐好等着老师来夸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她不知道双手该放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该摆什么表情。
她甚至怀疑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必要性,她好像有点不敢见杉晓瑟。
在门锁没传来声音的将近半分钟里,溺在井里的感觉好像又不管不顾地袭来。
神思逐渐混乱,肺腑渐渐被水填满,她在下沉,眼前是云晓近在咫尺的脸,是春娘福娃般的笑,是李修煜站在原地不动成全她的身影。
她好像亏欠了太多人,是她的一意孤行和自以为是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退缩于她而言才应该是最优解,她拿什么来纠缠杉晓瑟?
千年前风雨呼啸的夜晚与母亲病逝父亲自缢的结果吗?
她明明就是带去灾祸的人,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再向杉晓瑟提一丝要求。
在病房里拔掉输液针时的信誓旦旦在这半分钟里濒临崩塌,原本应该在云晓身死的那个夜晚就来切割她的悔恨太过于滞后。
是否,她应该在这老天爷预留给她的半分钟里转身离开,在余下的时间里当个远远看着杉晓瑟的人。
“你来干嘛?”
大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杉晓瑟冷着脸站在屋里,她神色算不上好,眼下有青黑。
纪知颜提脚的动作顿住,她的目光好像被冰冻,悬在深崖边的思绪被缰绳拉回来,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之后艰难喘熄。
“我……”
“有事吗?有事就快点说,没事就请纪教授好好回医院去躺着。”
杉晓瑟抱起手臂靠上门框,目光落到走廊里亮着的灯上。
她的视线像是刻意定在一处,落点是毫无看头的led冷光灯,冷光照在大理石墙面上,数次反射的尾末带着些不耐烦的情绪。
“如果纪教授真没什么事,还请您——”
杉晓瑟说到一半顿住,她上前一步,揪住纪知颜的衣领往旁边猛的一扯。
包裹住整个胸腔的纱布尽数暴露在她眼前,伤口处撕裂开,渗出的血浸透了几层的纱布,尚且鲜红的血挂在纯白的纱布上有些刺眼。
伤口在心脏的位置,她再熟悉不过。
纪知颜有些慌乱地想把衣领合拢,又往后退了一步,杉晓瑟却抓住她的手让她停在原地。
“这是什么?你干了什么?!纪知颜!说话!”
杉晓瑟抬头瞪着纪知颜的双眼,眼眶几乎在瞬间变得通红,她握着纪知颜的手止不住的颤唞,眼角已然滑了眼泪。
纪知颜疼的嘶了一声,杉晓瑟忙把手松开,她松手后却被纪知颜反握住,冰冷让她在瞬间颤栗。
“你要干嘛啊?我们只是分手而已,你以前……你到底想干嘛?”
她的冷漠彻底瓦解,好不容易又建立起来的城墙被一道尖刀刺穿,刺进她的血肉里,不断翻转进出。
“晓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