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前任
第五十九章前任
纪知颜瘦了。瘦到脸颊都有些凹陷,瘦到肩膀都像是被削减了半分,瘦到原本白玉一般的修长的手都变成了干枯的树枝一样。
杉晓瑟想去逃避她看到的这些,但是在泪水滑过脸颊的滚烫里,她无法忽视现在纪知颜呈现给她的一个事实:
纪知颜她,过得不好。
眼下显眼的青黑,愈发苍白的皮肤,眼球里满布的红血丝,都像是利刃一样捅进了杉晓瑟的胸膛,一下一下挑断她的血管,一遍一遍剐蹭她的心房。
又像是在她已经血肉模糊的心里淋浇着烈酒,在浓重的血气里掺了想要醉得不省人事以此来逃离的酒气。
她不敢问纪知颜为什么过得不好,她怕听到自己的名字。
但只要纪知颜说一句想她,她五个月来勉力建起的城墙就会轰然倒塌,她会穿过心里所有痛楚与疮痍去到她身边,抛弃本就坚持得摇摇欲坠的怨恨回到她身边。
在两分钟的时间里,她不敢说一句话,只能视线像被人追逐般不断飘忽。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纪知颜说想她还是不想。
但是纪知颜只是站在她面前,像以前每一次她坐在桌后画画,端水给她微微弯腰的时候一样看着她。
甚至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杉晓瑟预想过无数次的两人重逢时那股痛彻心扉的目光。
直到沉溺在一片深棕色里的两分钟结束,她耳边没有听到一句话时,她好像才又能呼吸。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活过来了,还是又死了。
她只能颤唞着把签着“云晓”的明信片递给她,眼泪却无法控制地滑落。
她对纪知颜说“你瘦了”,因为她也只能说这个了。
身旁的工作人员出声请纪知颜离开,杉晓瑟看见她伸了手但是在空中顿住后又收了回去。
纪知颜还是没说话,只沉默着拿了明信片转身离开,在她转身后,她回了头,视线落到杉晓瑟下巴上挂着的晶莹的泪珠上,皱了眉。
纪知颜想给她擦眼泪,杉晓瑟用近乎凝滞的思绪捕捉到这件事。
所以纪知颜是不是还喜欢她?
她知道这两件事情其实好像没什么交集,纪知颜也不是给谁擦眼泪就喜欢谁。
但是她就是想这样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了个听上去就荒谬的理由来掩盖自己没骨气到轻易就放下前世怨恨的事实。
真的放下了吗?其实杉晓瑟自己也不知道,就像她当初答应和苏颜一起私奔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放下了京城的生活。
但那是苏颜,是纪知颜,是她在这五个月里在心底呼唤了千万遍的人,是她白日里萦绕于心的柠檬味香气,是她黑夜里无法绕过的苦涩梦境。
她第一次知道五个月的时间有这么长,长到日日夜夜的思念可以抚平千年前蚀刻在她身体上的被抛弃的痕迹。
再来一次,她还是要去苏丞相的生辰宴,她还是想要认识苏颜。
她还是可以为了纪知颜抛下所有,千年前是抛下美满的生活,千年后是抛下前世苦涩的过往。
除了纪知颜,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要纪知颜还喜欢她,她就可以回到纪知颜身边,她们会在每天清晨一起醒过来,也会在每个晚上相拥而眠。
这五个月里一睁眼发现整个屋子里只有自己的感受她不想再体会了。
她想从纪知颜怀里苏醒。
杉晓瑟抬眼看着纪知颜逐渐走远的背影,她停顿半秒后迅速低头抹了眼泪,再抬头对着已经站到她面前的粉丝微笑。
她再签半个小时就可以走了,也就是再有半个小时她就可以去找纪知颜了。
面前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她的手几乎没停过,手腕开始发酸又发疼,她脸上笑容却愈发真挚起来。
“终于结束了,我都坐累了,云晓老师你的手腕肯定很疼吧?”
坐在云晓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揉着腰,一下午的时间坐在座位上没离开过也足够让人疲累。
“还好。”杉晓瑟手上整理自己收到的粉丝送的礼物,脚下已经站起了身,眼睛里像装了灯泡一样有些发亮。
工作人员看她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眉目间带了些探求意味。
“云晓老师着急回家啊?家里有人等?”
杉晓瑟手上动作停住,尾指挂在一摞信封的侧面,她垂了眼眸,眼角的阴影里藏了期待。
“嗯,有人等。”
她嘴角扬起,眼眶又泛了红,把手里的信放进包里的动作都有些颤唞,她对工作人员道了别,抬脚往场馆外走。
眼泪又莫名地滑下来,她抬手沾了眼角,指尖被温热的泪水润湿。
单肩包的包带从肩膀滑到臂弯,杉晓瑟索性直接拿在手里,踩着运动鞋跑起来。
现在场馆里已经关了空调,在八月的傍晚里像个摆在地面的蒸笼,她没跑两步就已经汗流浃背,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
跨出大门才有几丝热风,杉晓瑟却停下来。
天上悬着火红的云,像在调色盘里没完全混匀的橙红与纯白上了天际,暖黄的光从云层之间散下来,把北市的高楼林立拓印到柏油路上。
天上的云很漂亮,像是课本上《火烧云》那一课的配图一样夺人眼球。
如果她没有在这里看到纪知颜的话,她会停下来拍一张照。再如果纪知颜身边没有那个带着深蓝色帽子的女生的话,她不会在瞬间愣在原地。
熟悉的银白色被光照得比平时更好看,靠在车上的纪知颜也比她刚才在桌前看到的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