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胡雁西来引碧霄（三）
第156章胡雁西来引碧霄（三）
躁动不已的马儿在喘着粗气，前蹄不停在地上踏着步，仿佛是炫耀一般，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被他甩到了地上的少年。 少年躺在地上，整个人都被那匹高大的黑色骏马的身影所遮盖。因为方位的关系，刘葭等人仅能看到他的侧面，明显比中原人更加立体的五官此刻正被汗水所覆盖，他的唇已经血色全无，身上脸上的汗水更是显示出了他的疲惫不堪，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却还有着不肯认输的光芒。一人一马，一高一下，却都是那样的桀骜不驯。
几个呼吸的间歇后，少年再度跃起，跳到了马背之上，于是又一场较量开始了。
“他是谁？”刘葭愣愣地问道。
“他……”杜审对眼前此人实在没什么印象，不由得额上渗出了冷汗。幸而他身边的属官身份善解人意，接过话说道：“回公主，他是前些日子送来的奴隶。说是匈奴那边来的。因为看他有一手不错的养马手艺，所以我们才留下来的。”
“匈奴！”这个名词挑起了霍光的好奇心，他挑起那双和霍去病相似的剑眉，目光忽然不复柔和。
刘葭敏锐地感觉到了霍光的变化，便抬头笑道：“小光哥哥对他有兴趣吗？”
霍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禁追逐着那个异族少年。那就是他的兄长和无数汉军对要面对的匈奴人啊！
杜审当然不可能让这种突发事件在刘葭和霍光面前持续太久，所以当那少年再次被甩下马背的时候，立刻命人将他抓了起来，给揪到刘葭面前，强行按住。
杜审见那少年已经被拿下，忙对刘葭说道：“公主，别让这小子搅了您的兴致。我们还是去挑匹马驹来……”
“不用了。”刘葭摇了摇头，拒绝了杜审的提议，她现在对面前这人比较有兴趣，她正对着那少年，问道：“我叫刘葭，你叫什么？”
回答她的却是沉默，少年倔强地转过头去，目光仅仅在刘葭身后的刘细君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
刘葭奇怪地问一边的小吏，道：“他是哑巴吗？”
“不是的。”一个稍微了解情况的小吏忙上前应道，“回公主，他叫日磾，说是匈奴一个什么族的太子。”
“匈奴的太子？”刘葭惊讶地张开嘴巴，又转身将日磾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心中说道，原来是和我一块回京的那批奴隶里的人啊。了解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刘葭顿时对他失去了兴趣。
“对了。是那个休屠部，对就是休屠部。听说他们很尊崇一个什么金人，还给冠军侯截获了，送回长安来呢。”那小吏略一思索，便清楚想起了日磾的身份，忙献媚道。提及冠军侯的时候，还特地朝霍光看了一眼，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便觉得自己说的话恰合这位小公子的心意，却不知道，霍光对任何人都是谦和有礼的，即使是最底层的奴婢。
“好了。”杜审朝那小吏挥了挥衣袖，骂道，“他可是个匈奴人，你怎么能让他来东厩呢？这里可都是要上贡给陛下的骏马啊！这些匈奴人会侍弄么？真是……”
“是，是。”那小吏被骂的服服帖帖的，忙应道。
“哼！怕是我不来，你们这里没人能侍弄这马吧。”就在杜审还预开口教训人的时候，却被一个沙哑的嗓音所打断。
这句话来自于日磾，顿时让他成为所有人关注的中心。那披散的长发已经遮掩不住他身上那股气势，斜斜的视线中，满是对在场所有人的蔑视。
原打算带着刘葭离开的霍光，被日磾这一句给勾起了兴趣，他开口说道：“侍弄不了？那么你又如何？你现在能顺服这匹马吗？”
日磾对上他的眼，恨恨地说道：“你们别抓着我，明日我就能驯服它！”
霍光也是冷冷一笑，针锋相对道：“无须明日，我这就驯服它。日磾，是吧？我要你们匈奴人输得服服帖帖。”说完，便飞身上马。
……
“徽臣，怎么了？”陈娇见刘徽臣神色有些恍惚，开口问道。
“没什么。”刘徽臣摇了摇头，说道，“姑姑刚才是说，端皇叔，他明日会进宫？”
“是啊。这是陛下昨日亲口和我说的。还说，到时候让你们俩见上一见的。”陈娇微笑着说道，同时眼睛注意着刘徽臣神色的变化。
刘徽臣脸上先是有些恍然，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叹息，说道：“好多年，都不曾见过端皇叔了。”
“听说，他这些年离开封国，在全国周游。若不是那一日在酒楼被纪稹他们碰上，怕是又要飘忽而去了呢。”陈娇说道，“他以诸侯之尊，弃国而去，想必是心中有许多苦楚。你是他的亲侄女，明日见了他，希望能好好劝劝他。”
刘徽臣神色微变，低眉想了想，直接抬头问道：“姑姑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说，姑姑希望徽臣做什么？”
见刘徽臣如此直接的回问，陈娇也不再遮遮掩掩，便叹气道：“徽臣，当年是我带你来到长安。这些年来，也帮了我许多。我并不想瞒你。你皇叔他和陛下之间，似乎并不愉快。希望你能多劝劝他。免得冲撞了陛下，到时候，吃亏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刘徽臣听完之后，好一阵不说话，只有轻微抽紧的嘴角，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波动。
“徽臣知道了。姑姑。”
……
起身送走了刘徽臣，陈娇侧身行到昭阳殿附属的一座偏殿，此处十分僻静，有着昭阳殿中少有的素净之感。昭阳殿装饰原本便是以其华美、富贵著称的，陈娇入主之后随时有些不习惯那样的金碧辉煌，却也不曾花心思去将它装饰得多少素雅，因为昭阳殿本来就不适合被改造成潇湘馆。
只是有时候，她不能不佩服设计者的匠心独具，在这个极尽华美的宫殿中，却还是留下了一出僻静之所。陈娇便将这里拨给了沈崇作为修养之所。沈崇老了，身子越来越差，早已经不适合在他身边当差了。按照陈娇的意思，是要给他在宫外购一座宅子养老。可是他自己却不肯走，坚持要留在陈娇身边，而刘彻似乎也并不愿意让这位老人离去，所以他也就在昭阳偏殿留了下来。
“娘娘！”见到陈娇进来，负责伺候沈崇的小宫女明兰轻声喊道，并随之行了一礼。
陈娇冲着那个小姑娘笑了笑，问道：“沈宦丞今日如何？”
“沈大人今日精神很好呢。刚还喝了两碗粥，现在正在内室休息呢。”明兰答道。
陈娇点了点头，挥袖示意她离去，独自走入了内室，果然看到沈崇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感觉到有人进来，便立刻睁开了眼睛。从他的双眼可以看出，虽然人老了，可他的精神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翁主来啦。”
“沈宦丞。”陈娇唤了他一声，在他身旁的榻上坐下。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佩服沈崇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没等陈娇说出口，沈崇已经先开口问了。
“翁主有心事？”
“……沈宦丞知道胶西王吗？”陈娇问道。
“八皇子？”沈崇应道，眼中带着了然，“他回京了？”
“嗯。他在茂陵邑和人斗酒，被平阳侯认出来了。明日，就会进宫来赴宴。”陈娇说道，“我知道他这些年在胶西国的风评不是很好。但是，我所知道的刘端，并不是那样的……”
“翁主是想来问沈崇，为什么八皇子会变成这样吗？”沈崇应道。
“嗯。”
“八皇子，是程夫人的第三子。他小时候就异常聪明，和当年的河间王比诗赋的时候，从来就不曾输过。先帝原本很喜欢他，程夫人也因此被先帝眷顾了好一阵子。只是后来年纪越长，他倒是显得越平庸了。完全不能和河间王相比，所以世间只知道河间王刘德文采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