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同種
第一百八十一章同種
海谷市人民醫院。 孫棲安從值班室內醒來,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太過緊繃的緣故,她的頭還有點痛。孫醫生朝著窗外朝陽嘆了口氣,吞了片布洛芬。
手機屏幕亮起,上面堆滿了微信消息。孫棲安隨手一點,無一例外,全是家裡人的信息。
【爸爸:安安,昨天沒見你回家,不是沒到夜班時間嗎?】
【爸爸:是不是又幫別人換班了?】
接下來是好幾段來自父親的語音。
孫棲安點開聽著,順手用熱水衝咖啡。語音裡父親絮絮叨叨了許久,大抵都圍繞著“熬夜有害健康”這個主題。說到後面,媽媽也插了嘴,她的風格比孫警官要直白許多——
“閨女,你是醫生,心裡有數。忙不要緊,腦袋裡的瘤子記得及時查,良性的也別不當回事。小心累壞了把命搭進去,不值當的。”
“沒事兒媽,我前陣子剛看過。等我蹲個頂尖大佬,找時間把手術做掉。”
孫棲安笑著回應道,順手把手機擱到洗手池旁。
簡單洗漱一番,孫醫生看向鏡子。鏡中人眼中血絲明顯、氣色稍差,一縷碎發從耳畔垂下。孫棲安伸手去調整,腦袋突然一陣暈眩。孫醫生雙手撐住洗手池,緩了好幾口氣。
她知道,一個小東西正在她的大腦裡靜靜趴著。
按理說,腦瘤這東西越早處理越好。只是腫瘤位置長得刁鑽,又是個良性,開刀的風險太大。除了偶爾的恍惚與疲憊,它沒有帶來要命的不良影響,孫醫生並不打算捧著它戰戰兢兢過日子。
桌子上餅干一擺、咖啡一擱,早餐算是対付了。孫醫生把稍稍出油的發絲扎成馬尾,使勁揉了揉臉——等到了中午,她的夜班就徹底結束了。
対了,倩倩那邊得再去確認下。那孩子的病情一直在好轉,很快就能出院。
也許她可以順帶給小姑娘買本故事書。倩倩最喜歡聽故事,前幾天還拉著她要她講。想到病床上逐漸恢復活力的女孩,孫棲安露出一點無奈的笑。
前幾天晚上……
等等,那天晚上,她給那孩子讀了什麼故事來著?
孫棲安在走廊停住腳步,腦海一片空白。
她記得自己打開故事書,可再往後的事情,她再沒有絲毫的印像。那時的自己就像喝醉了酒,腦袋中填滿不留痕跡的空白。
也許是當時時間太晚,自己當時太累,孫棲安下意識揉了揉太陽穴。人到了三十上下,總會下意識忘些東西——比如昨日的午飯,比如臨走時有沒有鎖門,比如幾分鐘前還清晰無比的想法。
算了,媽媽說得対。自己還是找個機會,再好好查查那個小瘤子吧。
孫棲安又嘆了口氣,快速走向走廊盡頭,正與一位帶著黑印名片的護士擦肩而過。
那護士帶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生物安全轉運箱,走向下樓的電梯。
那個小小的轉運箱裡,只有兩份血樣——
一份屬於幾個月前的殷刃,另一份屬於幾個月前的鐘成說。
鍋中的紅色液體不斷冒泡,鐘成說抓著廚具,在鍋邊認真掐表。
“番茄牛尾湯,他堅持要自己做。”鐘有德在沙發上擦汗,表情復雜地瞧著殷刃,“這些雞毛蒜皮上,我這兒子很少堅持做什麼,看來你倆感情挺好——單說這道菜,他堅信自己更懂你的口味。”
“感情好那多好。”程雪華笑吟吟地接話,“人家小殷又俊又會來事,多個這樣的兒子,是咱倆有福分。”
說罷,她特地給殷刃塞了個滾圓可愛的脆柿。
殷刃笑著搭果盤,果盤旁邊,已經准備好了一個小巧精致的八寸蛋糕。蛋糕買了巧克力口味,整個做成了木樁形狀。蛋糕上搭了許多鐘成說喜歡的新鮮果實,灑著落雪似的糖霜。寫有“29”字樣的蠟燭已經被插好,就等點燃。
殷刃深切懷疑,“29”後面興許該有許多“0”。事到如今,他已經放棄這個家裡的錯亂輩分——鐘家夫婦不必知道,廚房裡那位的年齡比這座城市還大。
生日蛋糕旁邊,已經擺好了幾道家常菜。冰箱裡的啤酒立在桌沿,瓶子上起了淡淡水汽。鐘成說的位置擺著新鮮蘋果汁,果汁散發出淡淡的清甜味道。
夕陽落下的前一刻,鐘成說小心地端著番茄牛尾湯,一步一個腳印地挪到桌邊。
考慮到小鐘同志不再年幼,沒人唱生日歌。鐘有德打開了電視,客廳裡充斥著喜氣洋洋的廣告音樂和新聞播報聲。程雪華則拿起打火機,穩穩點燃了兩個數字蠟燭。
不甚明亮的客廳之中,兩豆小小的火光輕輕搖曳。
“許個願吧,兒子。”程雪華笑道。
鐘成說凝視了會兒那個木樁蛋糕,他拿起塑料刀,利落地將其切成四份——兩份稍小的給年事已高的父母,兩份大的各帶著一根蠟燭,燭火順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希望所有家人健康長壽。”鐘成說一本正經地低聲說道,鄭重吹滅了自己面前的蠟燭。鐘家二老相視而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些許。
隨後,鐘成說將另一份帶著蠟燭的蛋糕雙手捧向殷刃,蛋糕上的“9”依舊在燃燒。
這一次,他猶豫了起來。
嘈雜的電視音樂,平凡的吊燈燈光。殷刃看著手捧蛋糕的鐘成說——那人臉上頭一回出現了躊躇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麼,又生生咽了下去。
掙扎了半分鐘左右,鐘成說還是將蛋糕遞了上來。他身體微微前傾,將聲音壓到只有彼此能聽見的大小。
“我希望未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最好的共犯。”
說罷,鐘成說飛快吹滅了蠟燭,活像怕殷刃反悔似的。蛋糕盤被塞到了殷刃手裡,後者眨眨眼,看著意外緊張的鐘成說。
“我很喜歡你,我想許願我們一直相愛。”鐘成說有點不自在地轉頭,“可如果我向你許下這樣的願,以後我就不知道你是喜歡我,還是只想完成我的願望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會是永遠的共犯,鐘成說嚴肅地想道。只要這層關系還在,他們就還能相見。
“哦——”殷刃悄悄拉長聲音,“只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