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速之客。
谁会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上车?还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
不,这个问题应该换成谁能让一辆疾驰的火车在固定站外停靠并接上很可能并不在原本名单上的乘客?
“减速平缓、无明显撞击感和异响……基本可以排除外力迫停。”侧耳倾听了片刻,瑞克发出了一声后鼻音,“……嗯?有点奇怪。”
“按照王国的步兵配置,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脚步声会比寻常人重数倍,就算故意控制也无法完全消除,更别说还有装备之间的摩擦声,”他越说眉头皱的越紧,“总统府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被通缉只会是你和卢克,但没有普通人会傻到独自一人追捕一对哨向搭档……但这个声响,真的太轻了,吱吱!”
被点名的花栗鼠从窗帘上溜了下来,瑞克几步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想要开启一道缝隙让精神向导溜出去,然而还没用力就被晏菀青按住了手腕。
“别去,”她把声音压的极低,即便是当作耳语也太过模糊,“那人在六个车厢外,是一名哨兵。”
瑞克震惊的看向她,眼睛里充满了狐疑,就算是王国有名的向导,也从来没有人能展现出如此惊人的侦查能力,老实说,单凭远距离感应就能揭掉对方的老底,这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了。
晏菀青确实是一名优秀的向导,但也没有达到超越神明的地步,她能够精准的说出答案,纯粹是因为感受到了熟悉的精神力而已。
感谢陈洛老师多年的辛勤培育,在数也数不清的精神力实验里,将每一个接触过的精神波动牢牢印在脑海深处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项本能。
然而,在此刻被触动到脑海里的探测雷达其实对于火车上的三人组而言并非好事,毕竟从黑街到总统府,晏菀青接触过的哨兵真的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虽然搞不明白其中的隐情,但多年在炼狱岛挣扎培养出来的危机感及时的阻止了瑞克开口询问。身为排名仅仅379的重刑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该如何在高阶哨兵手中求生――即便是不知道对方具体能力如何,谨慎对待也永远不会出错。
首先,绝对不能暴露发现对方的存在这件事。
尖叫禁止、奔跑禁止、打颤禁止、躲藏禁止,就连相关的交谈也全部禁止,自从见识过房其琛在炼狱岛食堂隔着一整栋楼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惊人表现,瑞克就舍弃了所有的侥幸心理。
哨兵是野兽化的人类,他们的习性也跟捕猎的野兽没有太大的差别:暗中窥视再一击必中,这几乎是刻在所有哨兵骨子里的本能。
而瑞克要抓住的,就是对方窥视他们的时机。
事到如今,火速钻进被窝装睡这样的大动作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将计就计。
其次,杜绝所有可控的潜在危险。
抓住晏菀青的双肩,瑞克迅速与她调换了位置,让自己面对门扉,只留了女孩一个后脑勺冲向门口。
哨兵学院的侦查课上曾有过一个非常著名的理论,那就是根据光路的可逆性,当你身处于一个可以观察对方的角度,那么你的观察对象也一定能看到你。
这本来是教师们用来提醒学生保持警惕的说法,放到了眼下的场合也很合适。
既然晏菀青可以凭借非常规的手段确认出对方的存在,那么他们即便不是熟人,也很有可能会存在某种潜在的联系,这的话,让对方看清女孩的脸就非常不明智了。
瑞克自认已经消失在了公众视线内十年之久,对于如今的外界而言,他就是一张全新的陌生面孔,想要一眼认出身份,那才是难于登天。
最后,无论你打算用来保命的谎言是什么,让自己坚信它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听着门外敲击在心尖的轻微脚步声,男人在瞬间憋红了眼眶,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屑做这种事,但为了哥哥的终身幸福,艾薇儿,求你了。”
刚刚目送自家浣熊重新钻进床底的晏菀青乍一听到如此超现实的对话,一双大眼里挂满了问号。然而已经入戏的瑞克却不管她,自顾自的按照人物设定演了下去。
“离开了唐娜我活不了,我亲爱的妹妹,”他硬是靠四处乱飘的眼神和糟糕的脸色拗出了饱受情伤的悲痛,“她总是在午夜闯入我的梦境,让我回忆起爱情的甘美与甜蜜,可一旦想到她的心已不再属于我,那些柔情蜜意就会化为荆棘将我缠绕……”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晏菀青眼神都被恶心死了,坚强的本能却无法做到对同盟的卖力演出视而不见,于是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用犹豫中参杂着抗拒的语气说道:“可是哥哥,我和那个人……也只是在多年前见过一面呀。”
这就是进入了“被戴绿帽子的兄长哀求妹妹去勾搭未婚妻新欢”的狗血剧情了,瑞克正大光明的对女孩露出了鼓励的眼神,“不要妄自菲薄,艾薇儿,没有男人会拒绝你的示好,你只要轻轻走过他的身边,甚至不需要多作暗示,那只花蝴蝶就会围绕着你翩翩起舞的。”
这段话瑞克在代入本该扮演情敌的房其琛后说的格外情真意切,令人胆寒的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外,他连眼皮都不敢抬,所有的精神活动都敛到了最低限度,打从心底盼望自己能看起来就像一个智商不高还净出馊主意的普通公子哥。
他的伪装很成功,门外之人似乎半点也没有发觉正在上演狗血戏码的男人是自己的同类,可也正是因为过于成功,面对如此精彩的剧情,他竟然不走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哨兵觉得很上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的唐娜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人,”他尽力让自己浑身上下充斥着做作的幽怨和故作坚强,“我诅咒她一生对所爱求而不得,而你,我美丽的妹妹,就是给她致命一击的最好利器,让那个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吧,你会获得比现在更为舒适的生活!”
听着男人分不清是怨妇诅咒还是傍大款宣言的台词,晏菀青试图挽救一下自己清纯的形象,“可是我……不愿意为了金钱就牺牲爱情啊!”
“你这个傻孩子,”瑞克顺势露出了“你真不懂事”的表情,“没有面包的爱情是那些邋遢的穷鬼编造出来哄骗女孩子的谎言!难道你愿意每天住在茅草屋,然后穿着粗木麻衣去当挤奶女工吗?!”
挤奶女工又做错了什么啊?
晏菀青都快被这戏精层次不穷的新展开给噎住了,这感觉就像是你正在聚精会神观看的电影正演到男女主角为爱走天涯,结果女主她妈半路杀了出来,嫌弃男主没房没车还没存款,好好的爱情故事一下子就换台到了家长里短,这一百八十度大弯转的是猝不及防,让你连跳车的时间都没有。
不光是她,唯一的看客显然也有如此感受,作为一名任性的观众老爷,他愣是不走寻常路的一下子推开了没锁的房门,对乱改剧本的演员发出了震撼灵魂的控诉:
“我说,你前面怂恿我未来嫂子红杏出墙也就算了,暗示我哥是个穷鬼就过分了啊。”
略带沙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晏菀青本能的扭头,就看到一身穿皮衣皮裤的短发女子正靠在门框上望向她们,而在她的脚边,一只花豹正慵懒的趴在地上,两只小耳朵抖了几抖。
“你是谁?”
自知伪装失败的瑞克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光听方才那句话里的意思,对方对晏菀青的熟悉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短发女子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反倒是怀中的向导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说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其珩。”
“你一出声我就认出你了,”女性哨兵打了个哈欠,“否则还真的差点让你们糊弄过去。”
“她是谁?”瑞克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的询问对象换成了晏菀青。
“血色苍穹的首席哨兵,琛哥的亲妹妹,房其珩,”晏菀青对他倒是没有隐瞒,“我们曾经在黑街被淹时见过一面。”
“仅凭一面就能靠声音认出你?”瑞克将信将疑。
“当然没这么简单,老家伙,”房其珩抄着手大步走了进来,她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了二人面前,然后俯下身夸张的在晏菀青的发间吸了一口,“你闻不到吗,三流哨兵?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我老哥的味道,要是连血亲的气味都分辨不出来,那可真是丢尽了我爸妈的脸。”
听着她的解释,晏菀青回想起在总统府的拥抱和吻,顿时老脸一红。
跟人家哥哥亲热完就被妹妹看穿,还连累队友伪装失败,这要说出去她还怎么在向导界收保护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