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是一个爱美成嗜的人》(11) - 经典永流传:时光中闪耀的文字 - 亨德里克·威廉·房龙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七章《我是一个爱美成嗜的人》(11)

一个人出游不必去远方姑苏城外寒山寺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唐代诗人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诗,就使枫桥和寒山寺享了大名,永垂不朽。寒山寺在吴县西十里的枫桥旁,因此又称“枫桥寺”。起建于梁代天监年间,原名“妙利普明塔院”,宋代太平兴国初,节度使孙承祐又造了一座七层的塔,嘉祐年中由宋帝赐号“普明禅院”;可是在唐代已称之为“寒山寺”,所以自唐至今,大家只知寒山寺了。元代末,寺与塔俱毁于火,明代洪武中重建。以后再毁再修,在嘉靖中,铸了一口大钟,并造了一座楼,把这钟挂在楼中;可是后来不知如何,竞不翼而飞,据说是被日本人盗去的。所以康有为题寒山寺诗,曾有“钟声已渡海云东,冷尽寒山古寺风”之句。叶誉虎前辈也有一绝句咏此事:

长廊曲阁塞榛菅,法物何年赵璧还?不分风期成钝置,寒山寺里觅寒山。

现在的那口钟,听说是日本人另铸了送回来的,但是好像是翻砂翻出来的东西,一点儿没有古意了。

寒山寺之所以得名。考之姚广孝记称:“唐元和中,有寒山子者,冠桦布冠,着木履,被蓝缕衣,掣风掣颠,笑歌自若,来此缚茆以居;寻游天台寒岩,与拾得、丰干为友,终隐而去。希迁禅师于此建伽蓝,遂额曰‘寒山寺’。”明清二代间,寺中一再失火,一再修复,可是那座塔却终于没有了。

清代诗人王渔洋,曾于顺治辛丑春坐船到苏州,停泊枫桥。那时夜已曛黑,风雨连天,王摄衣着屐,列炬登岸,径上寺门,题诗二绝云:

日暮东塘正落潮,孤篷泊处雨潇潇。疏钟夜火寒山寺,记过枫桥第几桥?

枫叶萧条水驿空,离居千里怅难同。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

题罢,掷笔而去,一时以为狂。

旧时诗人词客,都受了张继一诗的影响,每咏寒山寺,总得牵及那钟。如宋代孙觌《过枫桥寺》云:

白首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乌啼月落桥边寺,敧枕遥闻半夜钟。

清代胡会恩《送春》词云:

画屧苍苔陌上踪,一春心事怨吴侬。晓风欲倩游丝绾,愁杀寒山寺里钟。

词如宋琬《长相思·吴门夜泊》云:

大江东,五湖东,地主今无皋伯通。谁人许赁舂?听来鸿,送归鸿,夜雨霏霏舴艋中。寒山寺里钟。

赵怀玉《蝶恋花·吴门纪别》云:

才得清尊良夜共。醉不成欢,却被离愁中。多谢故人争踏冻,霜天也抵花潭送。别语无多眠食重。隔个城儿,各做相思梦。篷背月窥衾独拥,寒山寺又钟催动。

可是寒山寺中,并没有张继的真迹,旧有诗碑,是明代文徵明所写,因年久模糊,后由俞曲园重写勒石,至今尚存。

一九五四年十月,苏州市园林修整委员会鉴于寒山寺的日渐颓废,鸠工重修,我也是参加设计的一员。动工三月余,面目一新,可惜原有的枫江楼没有修复,引为憾事!幸而后来将城内修仙巷宋氏捐献的一座花篮楼移建寺中,仍可登临远眺,差强人意。开放以来,游人络绎不绝,钟楼上钟声镗镗,也几乎终日不断了。

五人义

扬旗击鼓,斩蛟射虎,头颅碎黄麻天使。专诸匕首信豪雄,笑当日一人而已。华表崔巍,松杉森肃,壮士千秋不死。从来忠义出屠沽,惭愧杀干儿义子。

这是清代宋荔裳咏五人墓的一阕《鹊桥仙》词。五人墓在苏州虎丘东的山塘上,墓基本是普惠生祠,是明代太监魏忠贤的干儿子毛一鹭所造,用以献媚魏忠贤的;词末所谓“干儿义子”就是指毛。当时士大夫因五人仗义捐躯,就捐金将五人殓葬于此,吴默题曰“五人之墓”,此碑至今尚在。虽则五人,实与田横五百人同其壮烈!

关于五人仗义捐躯的事,是这样的:当时苏州有一位万历中的进士周顺昌,字景贤,历宫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请告归。正值太监魏忠贤乱政,国事大坏,故给事中嘉善魏忠节公触犯了他,被捕过苏州,周置酒相迎,欢叙三天,并将季女许嫁其孙。忠贤知道了大为气愤,就唆使御史倪文焕罗织其罪,派旗牌官来捕周;周怡然自若,不为所动。宣读诏书时,巡抚都御史毛一鹭、巡按御史徐吉等都在场;人民聚观的多至数千人,都说周吏部是冤枉的。诸生王节等直前诘责一鹭,说:“众怒难犯,何不暂缓宣诏。”旗牌官不耐,将刑具掷地威胁民众,大声呼喝,说:“这是魏公的命令,谁敢不从?犯人在哪里?”周公囚服出候宣诏,束手就缚,民众泣不能抑。其中有一人名颜佩韦的,首先替周公喊冤,愿以身代。另有杨念如、沈扬二人,也上前仗义执言,不许旗牌官捕周,群众哭声震天。又有一人名马杰,破口大骂魏忠贤,声若洪钟。旗牌官恼羞成怒,拔剑而前,问:“骂的是谁?割断他的舌头。”民众顿时哗噪起来,旗牌官们不问皂白,先用武器扑击沈扬。旁有一人名周文元的,立即攘臂而起,夺取武器,却被击伤了头额。一时民众怒不可遏,各自折断了门栏门限,反击旗牌。旗牌们抱头鼠窜,有的爬树逃到屋顶上去,有的躲在厕所里,终于有二人被打死了。事后一鹭等就上书告民变,捕去了颜、马、沈、杨、周等五人,处以极刑。临刑时五人毫无惧色,痛骂忠贤不绝口,远近民众,都为他们伤心落泪。而五人之名却永垂不朽,真所谓壮士千秋不死了。

诗人们歌颂五人的作品,不一而足。如孔传铎云:

直是歼凶阉,千秋气共伸。由来殉义客,何必读书人!胜国山河改,魏坟俎豆新。三良空惴惴,殊让尔精神。

张进云:

意气偶然激,成名竟杀身。空山余落日,古木出青蟒。地近要离墓,云连胥水滨。匹夫能就义,嗟尔附炎人。

朱奕恂云:

花市东头侠骨香,断碑和雨立寒塘。屠沽能碧千年血,松桧犹飞六月霜。翠石夜通金虎气,荒丘晴贯斗牛芒。片帆落处搴清藻,结伴归鸦吊夕阳。

这些诗,都是义正词严,足为五人吐气的。

苏州市文物古迹保管会鉴于五人的墓却埋没在荒草里,芜秽不堪,因此鸠工庀材,整修了一下,这样,游客于畅游虎丘之后,可到山塘上来一吊这五人之墓了。

京剧中有一出《五人义》,就是采取五人这段舍生取义的故事编成的,可是久未上演,已变了一出冷门戏。

放棹七里泷

江回滩绕百千湾,几日离肠九曲环;

一棹画眉声里过,客愁多似富春山。

我读了这一首清代诗人徐阮邻师的诗,从第一句读到末一句细细地咀嚼着,辨着味儿,便不由得使我由富春山而想起七里泷来。这一次是清游,是在一九二六年的春光好时,距今已有两年了。两年间的光阴,也像七里泷的水一般宛宛流去,不知漂洗了多少事情的回忆;然而那水媚山明的七里泷,却在我心头脑底留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印象,再也漂洗不去。七里泷啊,你真是一个移人的尤物!

我们告别了俗尘万丈的上海,跳上沪杭火车,一路兴高采烈地到了杭州,就近在旅馆里宿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七点钟,便赶往南星桥去。我们打听得轮船直达桐庐的共有两艘,每天分早晨午后两班驶行。这时是八点半钟左右,轮船正在码头上,我们分坐了两个舱,因为大家都是熟不拘礼的熟人,一路上言笑晏晏,无拘无束。其中有一对夫妇新婚未久,还不到半年,虽说早已度过了蜜月,多少却还带些儿蜜意,因此便成了众矢之的,给我们借这船舱一角,补行闹新房的把戏。

轮船驶过了六和塔,回头不见了塔影,便渐渐地进入富春江了。一到这富春江上,说也奇怪,顿觉得山绿了,水也绿了,上下左右,一片绿油油的;我们容与于山水之间,也似乎衬映得衣袂俱绿,面目俱绿了。游侣中有一个摄影迷眼瞧着好景当前,不肯放过,兀自捧着他所心爱的一架摄影机,在船头上跳来跳去,一张又一张的,不知摄了多少。将到富阳时,天公不作美,忽地下起雨来。雨点儿打在水面上,错错落落地,似乎撒下了明珠无数。四下里的山,都罩在雨气中,迷迷蒙蒙地,似是蒙着轻绡雾纱一般。同船有两个外国人,在船头看雨景,和我们攀谈;说这一带风景,绝似日本的西京,真是美绝妙绝,便是西方几个名胜之区,也比不上这里的幽丽呢。我们听了,也附和着他们叹赏不止。

午后五点钟光景,天上云散雨收,只是还没有放晴。一阵子汽笛呜呜,船上人报道:“桐庐到了。”我们上了岸,地上泥滑滑,雨水还没有干,脚下很觉难行。幸而旅馆就在岸边,走不上几十步路,就到了。这旅馆楼阁三层,临江而筑,所处的位置很好,确有帆影接窗潮声到枕之妙。

住的问题解决了,便解决吃的问题,在邻近一家菜馆中饱餐了一顿,才回到旅馆中休息。

我爱看夜景,独个儿凭栏待月,可是倚偏了栏杆,也不见月来,只见乱云如絮,在桐君山头相推相逐,煞是好看。夜半月上,沿江的一带栏杆都沐在月光之中,而富春江的水,更像铺着片片碎银似的,美妙已极。

我因舟车辛苦了一天,很觉疲倦,悄悄地先自睡了。难为游侣们已商定了明天游七里泷的计划,将船只和饭菜都安排好了。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就预备出发。等候一位向导,兀自不见来,却望见了对面的桐君山,山容如笑,倒像在那里欢迎我们前去一游似的。于是搭了摆渡船,渡到对江的山下去。山虽不高,风景却还不恶。山顶有桐君寺、桐君祠。桐君姓氏、朝代都不详,传说是黄帝时代的人,采药求道,到这东山之上,偎在一株桐树下,有人问其姓,他则指桐示之,世因名其人曰桐君。他识得草木的性味,定三品药物,有《药性》(共四卷)和《采药歌》两种著作,此君可称是中国药剂师中的开山鼻祖了。桐君寺内有小轩一间,见柱上有联语,上联是“君系上古神仙,灵兮如在”;下联是“我爱此间山水,梦也常来”。大家见了下联,都拍手喊好,像富春江上这样的山明水媚,真教入梦也常来了。

我们走下桐君山来,那向导已来了,正在对岸向我们招手,我们便急忙摆渡过去,走上昨夜预定的那只大船。那船倒是一只新船,十分宽敞,足足可容二十人。船中一家老小,都在船尾,真是云水乡中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们一行十多人,占满了一船,红日三竿,便照着我们欢欣鼓舞地出发了。春水船如天上坐,已够舒服,何况又在富春江上呢。我和妻坐在船头饱看山水,越上去越见得山青水绿,如入画图,比了西子湖,自别有一番境界。

欸乃声声,似乎唱着快乐之歌,缓缓地在这幽美绝世的七里泷中行进,泷口水浅,船家上岸去背纤。我们全船的人,知道好景临头,不肯轻轻放过,都聚在船头,尽情赏览。我们瞧这一片伟大的美景,如展黄子久山水长卷;一时神怡心旷,兀自默默地看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昔人见了绝色的美人,有“心噤丽质”一句话,我这时也大有心噤丽质之概了。一路看山看水,飘飘欲仙。三点三十五分钟,便到了那鼎鼎有名的严子陵钓鱼台之下。船儿停住了,大家走上山去。山上见有大碑矗立,标着“严子陵钓鱼台”“谢皋羽恸哭西台”诸字。山顶有东西二台,高一百六十丈,东台便是严子陵钓鱼台,有亭翼然。亭下砖石很多,据船家说:倘能将砖石击中亭顶的,便是弄璋的喜兆。我们好奇,拾过了砖块,抛掷了一会。我坐在钓台的平石上,低头一望,毛发为竖。当下我们说着顽话,说这钓鱼台离水既这般高,不知当初严先生是怎样钓鱼的?也许那鱼竿是特别大特别长的吗?我们纷纷研究的结果,便断定当初水面很高,至少要比现在高百丈以上,所以严先生尽可在这钓台上安然钓鱼了。西台便是谢皋羽恸哭之所,台上也有一亭,亭中有“清风千古”一块大碑。我们小立摩挲了一会,仿佛瞧见谢先生的泪痕,听得谢先生的哭声呢。谢先生名翱,字皋羽,号晞发子,宋代长溪(今福建霞浦)人。后迁居浦城(今福建建安)。元兵南侵时,曾参加文天祥抗战部队,任咨议参军。宋亡不仕。及文天祥殉国,先生独带了酒,登富春山,设文山神主,酬奠号泣,作《西台恸哭记》。卒后葬钓台南。清代诗人徐东痴吊以诗云:“晞发吟成未了身,可怜无地着斯人。生为信国流离客,死结严陵寂寞邻。疑向西台犹恸哭,思当南宋合酸辛。我来凭吊荒山曲,朱鸟魂归若有神。”诗意也是很沉痛的。

山中有严先生祠,少不得要去拜谒一下,见是一幅画像,道貌蔼然,满现着笑容,回想到他当初隐姓埋名,洁身高隐,汉光武是他少时的同学,有意给他做大官,他却坚辞不就,宁可在富春江上种田钓鱼,以终其身。祠中有联云“磐石钓台高,任长鲸跋浪沧溟,料理丝纶,独把一竿观世局”,“扁舟云路近,携孤鹤放怀山水,安排诗酒,好凭七里听滩声”。祠旁有一座楼,名“客星楼”,供有谢皋羽、苏东坡等神位,楼中有一联云:“大汉千古,先生一人。”分明是指严先生而言,称颂十分得体。

我们在严祠中小坐了半晌,啜了一盏清茶,才踱下山去。我们原议是要直到严州的。因为我曾听得前辈陈冷先生说,从桐庐到兰溪几百里水路,全是引人入胜的好景。倘若不到兰溪,那么至少也得到严州。所以我们此来,就决计以严州为目的地了。不料同行中有人醉心西子湖上裙屐之盛,不愿冷清清地再伴这清寂的山水,便贿通船家,推说当日不及到严州,势将搁在半路上。又说严州有强盗,往往打劫船客,于是就在钓台下回棹了。

归途到罗市镇一游,无甚可观,不过沿江一带的石滩,还可动目。而在岸上看那七里泷一带的山,罩在蔷薇色的夕阳里,真觉得春山如笑呢。

雪窦山之春

千丈之岩,瀑泉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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