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魂兮归来2

第258章魂兮归来2

习鹊愣住了，哭笑不得。他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叫疼，拿了一只高跷砸地，骂道：“哪个缺心眼的把石头搬到桥上来了？”

“你不是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像你的掌纹一样吗？”习鹊窃窃地问道。

他用高跷支撑着站起来，表情痛苦地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人总是容易在熟悉的地方摔倒。”

“哦。”

“别这样啊！我是说真的。在不熟悉的地方时，你会时时小心，看清了才迈步，就不会摔倒。在熟悉的地方，你记得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但是谁知道哪里会多一块石头，哪里会多一个坑？”他又踩到了高跷上，走路比刚才要小心多了。

习鹊在他身后将那块石头踢开。

他又补充道：“可是人不摔跤的时候想不起这句话。”

那个人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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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陌生人算了算，子时已过，便对习鹊说道：“今晚看样子是找不到他们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晚上再来。”

第三个夜晚的丑时即将到来时，习鹊和那个陌生人在画眉村后山附近的刺丛里发现了白先生。

习鹊的歌声越来越近。

这声音一发出来，他自己都浑身毫毛立起！这声音太阴森了！

“为什么要有词语呢？有词语反而束缚了要表达的意义。你试试。”

对面的那个人也眼眶湿润，而后盈满泪水。她看着姥爹，就像姥爹看着她一样。

唱哀歌是有一定讲究的，一般分时间和丧事进入到某一实质阶段时，就唱某一段哀歌，并且每一段哀歌都有它的意义，有《落气》《赶信》《入棺》《献饭》《开路》《游城》《哭五更》等等。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些时间时要唱的歌词。

“吱呀”一声，姥爹打开大门，将外面的月光放了进来。他忍不住轻轻抬起头，对着月亮深呼吸。那听不清词语的哀歌还在耳边萦绕，让他的心仿佛装满了水一般发胀。他想起好久没有吸食日光和月光了，便试着吸一吸。

习鹊笑了。

后来外公专门去习鹊家里请教过，习鹊告诉外公说，他之所以用哭腔唱哀歌，除了因为办的是哀事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哭相当于阳间的人与阴间的人对话，阴阳两隔，语言不通，就用哭声来为死人引路。

那个陌生人说道：“不要用词语，只要有曲调。”

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怎么唱？”习鹊犯难了。

于是，习鹊用哭腔唱起了哀歌来。

在外公长大后，画眉村的许多人仍然记得那段时间的夜晚里常常响起的幽怨的哭声，如幽怨的女人，如绝望的猫，又如迷路的小孩子。

其实要找到白先生没有那么容易。

他看到对面的人喉咙耸动，但是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姥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如决堤的河，如喷涌的泉。

那天晚上，那个陌生人带着习鹊绕着画眉村走了好几个圈，都没能看到白先生一眼。

外公后来问习鹊，他为什么能用没有词语的哀歌将白先生触动，让它跟着他走。

习鹊说，在人还没有学会用词写字之前，一切生灵的魂魄都是靠情绪沟通的。当人学会遣词造句咬文嚼字的时候，人跟人之间更加容易沟通了，但跟其他生灵有了隔阂。因此，要想跟其他生灵沟通，便要弃掉那些词语，返璞归真。

他赔笑道：“我熟悉它的行踪，可是不知道这个时间它在哪里。就像老河桥上的那块石头一样，我平时知道那里是没有石头的，哪里料到今晚偏偏就有了！你知道的事情是过去，过去是不会变的。但你要了解的事情是现在，现在是会变的呀。”

习鹊听说过猫会哭，牛会哭。他只见过主人杀牛的时候牛哭的样子，却从未亲眼见过猫哭的样子。这回一见，他发现猫哭的样子比牛哭的样子更让人怜悯。牛哭的时候只是干巴巴地掉眼泪，牛的长脸没有任何表情。而猫哭的时候胡须颤动，嘴巴的形状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

这一吸，他尝到了月光的苦涩味儿，如苦瓜一般。

外公说，其实狗也会哭，猪也会哭，狼也会哭，还有很多很多生灵会哭。

好在白先生终于从刺丛中走了出来，它略微痴呆地看着唱没有词语的哀歌的习鹊，居然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那个陌生人生怕他断了，轻声催促道：“继续唱，继续唱。”

那个陌生人惊喜道：“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可以时而高一点，时而低一点！”

“好。我学猫那样哭，什么时候开始哭？”

姥爹也是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习鹊哭了三个夜晚，终于有了收获。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生灵哭。这其实是他对那个陌生人说的话的理解。

外公听不懂他的意思。

“事情被你做了，道理还被你讲了。”习鹊掩饰不住失望地说道。

他打断习鹊，说道：“不是这样唱的。”

他没有因为尝到苦味而放弃吸食。他继续吮吸着，如饥饿的婴儿一般。

而这个契机是由习鹊提供的。

习鹊和那个人几乎是同时发现它的。

他听到习鹊的歌声进了村，便披了衣服来看。

习鹊回过神来，边唱边跟着那个人往回走。他们不敢走得太快，怕白先生不跟上来，他们又不敢走得太慢，怕子时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