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一手好牌(2)
第52章一手好牌(2)
罗瑞先生精通业务的眼睛已从说话人的表情上看出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谈这个问题。他感到慌乱,却也明白某些事这个时候必须冷静,便竭力镇定,没有说话,只认真听着。
“现在我相信,”西德尼对他说,“明天曼内特医生的名字和威望还能对达尔内产生很大影响的——你刚才说过明天他再一次受审,是么,巴萨?”
“没错,我相信是的。”“明天医生还可以像今天一样对他大有帮助。可也未必尽然。我向你承认,罗瑞先生,曼内特医生竟然都不知道会再次逮捕,这很叫我震惊。”
“他可能事先没有听到消息,”罗瑞先生说。“这一事实就令人吃惊,想想看,他跟他的女婿相处的非常好!”“确实如此,”罗瑞先生并没有否认,一只手匆忙摸着下巴,两眼着急地望着卡尔顿。“一言以蔽之,”西德尼说,“这是一个挺而走险的时代,这个时代为铤而走险的赌博下着铤而走险的赌注。麻烦医生把赌押在赢家吧,我来赌输家吧!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值钱。今天被抬回家的人,明天就可能被处死刑。现在,我决定下的赌注就是在情况最不好的时候把一个押在附属监狱里的朋友赢回来,而我想要他失败的人正是巴萨先生。”
“那你可得有很好的证据在手啰,先生,”密探说。“我要瞧一瞧他们手上有什么把柄——罗瑞先生,你知道我是个粗线条的汉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白兰地。”
酒拿过来了,他连喝了两杯,这才沉思着推开酒瓶。“巴萨先生,”他以确实在看着手上牌的人的口气说下去,“监狱里的绵羊,共和国委员会的特派员,有时管牢,有时坐牢,永远是密探和告密者。因为是英国人,所以更有价值得多。因为英国人比法国人干这种差使更少引人怀疑。不过这位英国人在老板面前用了一个假名。这可是一个极有重量的把柄。此时受雇于法兰西共和政府的巴萨先生当年却受雇于法兰的敌人——英国的贵族政府。这张牌很精彩,在这个环境里做出被明确的推断:巴萨先生仍然拿着英国政府的津贴,做着匹特的密探,就是人们议论的最多,却不知如何才能逮捕的那种潜伏在共和国内部的无恶不作的英国奸细。这可是一张所向无敌的牌,你听懂了我的牌是什么意思吗,巴萨先生?”
“我不明白你的打法,”密探回答,心里已经忐忑不安了。
“我打出一张a:向最近的地区委员会揭发这事。看牌,巴萨先生,看你有什么牌。不用慌张。”
他将酒倒上,一口灌下去。他看出那密探很怕他真喝醉了马上去揭发。心里清楚了之后,他又倒了一杯酒灌下去。
“认真琢磨手里的牌,巴萨先生。慢慢打。”密探那手牌比卡尔顿猜到的还要糟糕。他看到了西德尼·卡尔顿根本不知道的输牌。他在英国丢掉了那份令人羡慕的差使——是因为多次咬着牙作伪证都没有成功,而不是因为那儿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们英国人夸耀自己鄙视干涉隐私和密探行当的各种理由,其实是新近才出现的。巴萨心里明白,从他迈出这步开始,一开始是在自己的侨胞之间做诱导和窃听的工作,后来范围慢慢扩到逐渐干到法国人当中去了。他在被推翻的政府下曾做过圣安托万区和德伐日酒店的密探,曾经从密切注视着的警察当局得到有关曼内特医生的幽囚、释放和历史的文件资料,以便跟德伐日夫妇搭讪、从而作亲近的谈话,结局却是无人搭理。他一想起那可怕的女人心里便开始害怕,那女人跟他谈话时一边做着编织活,老是一边动手指,一边心怀不轨地望着他。以后他在圣安托万区曾见过她多次地提出她所织下的记录揭露别人,而那些人的生命则一律被断头台吞掉。同行都很清楚,他一直就不安全。他已被紧紧地拴在了斧头的阴影之下,不是那么容易的能逃走了。他也知道尽管他不断反复、狡猾欺诈之能事,为统治时局的恐怖活动火上加油使问题更加严重,但要叫那斧头落到他头上只需要一句话。他可以猜想只要他因刚才向他提示的严重问题受到揭发,那可怕的女人就会提出那要命的记录来对他采取起诉,粉碎他生命的最后仅存期望——那女人的冷酷无情他早已领教过多次了。何况干秘密活动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却又有这样的一个把柄,难怪他掂量着牌时早已面如死灰。
“你好像不太喜欢你那些把柄呢,”西德尼非常镇定地说,“你愿意玩吗?”
“我看,先生,”密探转向罗瑞先生,露出一副最卑微的神态,“老先生年高德劭,希望您向这位比您年轻得多的先生说说,请他无论如何高抬贵手,别打他那张a了。我承认我是个密探,相当卑微的行当——虽然密探也要有人愿意当啊。这位先生既不是密探,又何苦这样去刺探别人的隐私呢。”
“在等几分钟,巴萨先生,”卡尔顿看看表,自己说道,“我就要毫不客气地打出我的a了。”
“我有一种希望,两位先生,”密探说,他总想引诱罗瑞先生加入谈话,“两位对我姐姐的尊重——”
“为了表示对你姐姐的尊重,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弟弟消失,”西德尼·卡尔顿说。
“你依旧是这个想法吗?先生?”“我不会改变。”
密探那世故的态度跟他那身故意装得较为低下的打扮出奇地不协调,也许跟他平时对大家的态度也不协调。可他的圆滑却在卡尔顿的莫测高深面前碰了个大钉子——卡尔顿在比他更高明更诚实的人面前都是个未知的谜呀!——密探却不知该如何了。他正在不知所措,卡尔顿又恢复了刚才那玩牌的神气:
“我又认真考虑了一下,的确,这儿我还有张好牌没报——这牌也给了我极为深刻的印象。你那在监狱的同伙,那位朋友,说是在乡下监狱里吃草的,那人是谁?”
“法国人,你不知道是谁么,”密探赶紧说。“法国人,呃!”卡尔顿脑子里转动着,虽然重复着他的话。“唔,可能吧。”“没错,我向你保证,”密探说,“虽然这并不重要。”“虽然这并不重要,”卡尔顿依然重复道——“虽然是,确实不重要,不重要。可那张脸我真的有印象。”“不会的,我相信不会的,不可能,”密探说。“不——可——能,”西德尼·卡尔顿回忆着,斟着酒(幸好那杯子容量并不大),“不——可——能。法语说得很不错啊。可我总觉得像个外国人,是么?”
“一听就是外省口音,”密探说。“不,是外国口音,”一道光线清楚一闪让他想起了什么,卡尔顿一掌拍在桌上。“是克莱!无论他怎么变,可还是他。我们之前在老贝勒见过面的。”
“那你就太不小心了,先生,”巴萨说时笑了笑,显得他那鹰钩鼻子更歪了。“你可让我占尽优势了。克莱,事隔多年,我可以坦诚相待了。我承认他是我的搭档,可他已经过世好几年。他最后一次生病时我还陪在他身边。他葬在伦敦乡下的潘克拉斯。他在当地并不受人爱戴,使我无法亲眼见他入土,可是送他的遗体进棺材我却帮过忙。”
刚说到这儿罗瑞先生发现墙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魔影,顺眼看去却发现是克朗彻先生。他的头发全都倒竖起来了。
“咱们不要糊涂了,”密探说,“以公平的方式吧。为了告诉你你错得有多严重,全部都是凭空想象,我要给你看一张克莱的埋葬证明,碰巧从那以后我一直带在记事本里,”说时他赶忙把证明拿出来。“这不是么。啊,你看看!你可以拿过去看,这可是真实的。”
此时罗瑞先生看到墙上的人影逐渐变长,克朗彻先生站起来向前走,头发笔直地耸起,就像他那时屋里的那头母牛下垂的角顶了个跟头,他的头发竖得比现在更直了。
克朗彻站到巴萨身边,但他没有发现,像个鬼国的差役一样拍拍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