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二部致雷莫斯伯爵的献词》(42)
跟这个奇闻和难忘故事连带相关的其他细节说实在的,所有爱好这类故事的人都应该深深感谢原作者西德·阿麦特。他是那样不厌其详地给我们讲述一切细枝末节,把最微不足道的情节都展现到光天化日之下。他描摹心理,揭示隐情,应答诘问,澄清疑点,平息争端,总之,苛刻的读者想知道的一切,他纤毫不漏。名扬天下的作者啊!红运高照的堂吉诃德啊!尽人皆知的杜尔西内亚啊!滑稽逗人的桑丘·潘沙啊!但愿你们几位个个都留名千古,永远给世人带来愉悦!
书上讲,桑丘一见伤心太太晕过去了,就说:
“我这个规矩人敢打赌,凭我们潘沙家的代代祖宗发誓,眼下这事我从来没听过没见过,我主人也没讲过,只怕连想也没想过。你这个麻狼怖蠕挪呀!冲你又是巨人又是魔法师,我哪敢骂得太狠!可你真比一千个魔王撒旦还厉害呀!你难道就不能用别的办法教训这些孽障女人吗?干吗非得给她们栽上胡子呢?真是的!你换个花样也许对她们更合适一些,比方切掉她们的上半截鼻子,也就是说话齉声齉气的,总比胡子拉碴强吧?我敢打赌,她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找不来刮脸师傅。”
“先生,您算是说对了,”十二个嬷嬷当中有人回答说,“我们还没那么多家产能花在刮毛上。所以我们有人就想出了省钱的办法:用一种膏药,其实就是胶布,往脸上一贴,再刺啦一下揭开,我们就顿时变得平整光滑了,跟蒜捣子底儿似的。当然,我们坎大亚有那么种女人,专门走家串户,给姑娘媳妇们拔毛剃须、涂脂抹粉。可是我们不愿意跟她们打交道,这些人大都是自己先失身,然后就来回拉皮条叫别人失身。要是堂吉诃德先生不救我们一把,只怕我们得带着胡子进坟墓了。”
“要是我不能把你们的胡子去掉,”堂吉诃德马上表示,“我就把自己的揪光,学摩尔人着急的样子。”
这工夫三尾裙太太醒了过来,她说:
“威武的骑士,我虽说是晕过去了,可是您答应得这么嘎嘣脆,我都听到了,所以我才一下子醒过来,心明眼亮。杰出的游侠、无敌的好汉啊!我再次恳求您,务必把您爽快答应下的事情付诸实行。”
“我这里反正是不会耽搁的。”堂吉诃德回答,“夫人,请指教吧;我该干些什么?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为您效劳了。”
伤心太太回答说:
“两个,一个骑在鞍上,一个坐在鞍后。一般说来,只要不是劫持妇女,这两人就是骑士和他的侍从。”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桑丘听到这里马上说:
“我的灰子虽说不上天,只在地上跑,可也够平稳的了。不信比试比试,世上无论谁飞快奔跑起来保准都不如它。”
“那匹马能驮几个人呀?”桑丘问。
“伤心太太,”桑丘又问,“我很想知道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要是麻狼怖蠕挪真的想叫我们脱离苦难,半夜之前他就会把那匹马送来的。他告诉我:不论我到了哪儿,只要见他便便当当地很快把马送了过来,就表明我找到的那位骑士确是其人。”
“这么说吧,”伤心太太说,“从这儿到坎大亚国,要是走陆地,大概有五千莱瓜的路程,多点少点也就差出两莱瓜。要是在天上飞呢,可以走直道,也就是三千二百二十七莱瓜。对了,还得说一件事:麻狼怖蠕挪告诉我,要是我有幸找到我们那位大救星骑士,他会送一匹棒极了的马来,决不会像租赁的牲口那么刁钻,正是勇士皮埃尔劫持美人马嘎罗娜骑的那个木马。驾驭这马不用缰绳,只要摆弄它脑门子上的旋钮就行了。在天上飞起来又轻又快,就像有一群魔鬼托着似的。根据古代传说,这木马是那位梅尔林法师制作的。后来他朋友皮埃尔借去出了好几次远门。刚才说了,还骑上它劫持了美人马嘎罗娜,让她坐在鞍后,两人一起飞上天。凡是在地上看到这情景的全都惊呆了。梅尔林只向他看上的人或者肯出好价钱的人出借。据我们所知,从那时候到现在,除了皮埃尔还没有别人骑上去过。麻狼怖蠕挪是靠耍花招弄到手的,一直把持着。他时不时满世界乱逛,每次远游都骑上,今天在这儿,明天就到了法国,后天又去了波托西。这匹马的最大好处就是不吃、不睡、不用钉掌。它不长翅膀,可是能在空中飞快奔跑。骑在上面的人手里就是捧着满满一杯水,也可以点滴不洒,可见它跑得是多么平稳。所以,美人马嘎罗娜骑在上面可自在了!”
“我还真想见识见识,”桑丘来劲儿了,“不过要叫我骑上去,不管是鞍上还是鞍后,得了!找榆树讨香梨去吧!就说我的灰驴吧,驮鞍比丝垫儿还软和呢,我骑着都不怎么自在。这会儿倒好,叫我蹭着木头屁股,什么衬的垫的都没有!见鬼!就为了拔掉别人的胡子去受那份罪!谁爱怎么刮胡子那是他的事l我可不愿意陪着老爷走这么长的路。再说剃不剃那些大把大把的胡子跟我什么相干?要说给女主人杜尔西内亚驱魔倒还沾点边。”
大家哄堂大笑。伤心太太又接着往下讲:“再说一遍;还有没有王法了?”桑丘回答,“要是牵涉到被逼修行的姑娘,再不就是孤儿院的小闺女,这种善事倒不妨做做,男子汉豁出来受点罪也没什么。可为刮掉嬷嬷们的胡子去吃苦,没门儿!我倒情愿她们个个满脸大胡子,管他是老的少的,皮儿薄的皮儿厚的。”
“当然跟你相干喽,老兄,”三尾裙告诉他,“太相干了!我琢磨着,没你在场,我们什么也做不成。”
“这儿还有没有王法?”桑丘喊起来,“主人们瞎闯荡,干吗要侍从去掺和?噢,他们功成名就,我们去受罪?想得倒美!哪怕立传的人说上一句:‘某骑士做成了这一件那一件大事,多亏他的侍从某某帮了大忙,要不,根本不行。’可书上顶多干巴巴地写上‘三星骑士啪啦痢破没脓结果了六个妖怪’,提也不提当时在场的侍从,好像世上根本就没有他!各位大人,我再说一遍:让我老爷自个儿去吧,但愿他马到成功。我要留在这儿陪着我的主子公爵夫人。没准等老爷回来的时候,杜尔西内亚小姐的官司也多少有了点眉目。我打算闲来没事抽空儿抡上几鞭子,叫身上不剩一根汗毛。”
“我敢打赌,”桑丘说,“既然没有给它起上这些名马的大号,那保准也不像我主人这匹洛西南特的称呼;要论起名合适,刚才提到的那些,没有一个比得上。”
“这名字还凑合,”桑丘说,“可是驾它的时候使什么缰绳和嚼子呢?”
“我不是说了嘛,”三尾裙太太回答,“靠旋钮呀!背上的骑手把它左右一扳,木马就乖乖地走起来。高入云霄也行,掠地滑翔也行;不过凡是预先安排好的大事,通常总喜欢在半空飞奔。”
“名字嘛,”伤心太太说,“不像柏勒洛丰的马,名叫珀伽索斯;也不像亚历山大大帝的那匹,叫作布塞法罗;也不像疯狂的罗尔丹的那匹,叫布瑞亚多若;也不叫巴亚尔特,那是雷纳尔多斯·德·蒙塔尔班的坐骑;也不是儒赫若的骏马佛隆提诺;更不是常说的太阳神的布托斯和珀瑞特阿;当然也不是奥若里亚;哥特人的末代国王,那个不幸的罗德里格就是骑着这匹马在最后一次战斗中失去了王位和性命。”
“好桑丘,说是这么说呀,可看样子你还是得陪着走一趟。你瞧,这么多好心人在求你。没什么好害怕的嘛,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夫人老这么胡子拉碴下去,也太不成体统了!”
“可不是嘛,”大胡子伯爵夫人回答,“不过它的名字还算相称,叫‘飞马喀拉围赖钮’。这名字也挺符合它的身份,一来木头喀拉响,二来脑门子上有旋钮,三来跑得飞快。我看这名字完全可以和尽人皆知的洛西南特媲美。”
“桑丘老兄,你对嬷嬷们也太狠了点。”公爵夫人说,“你别跟那个托莱多卖药的学呀!我敢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家就有不少嬷嬷,都是嬷嬷群里拔尖的。眼前这位堂娜罗德里格斯,我就找不出她的一点不是来。”
6◇9◇书◇吧
“承蒙贵夫人您夸奖,”罗德里格斯说,“反正上帝无所不知。我们这些当嬷嬷的好也罢坏也罢,胡子拉碴也罢面皮光滑也罢,也都跟别的女人一样,是亲娘生养、上帝带到世上的。他老人家自会安排,我只指望上天慈悲,可管不着别人的胡子。”
“好了,罗德里格斯太太。”堂吉诃德说,“三尾裙夫人还有随行的各位,我深信上天是会顾及各位的苦衷的。桑丘得听我的指挥,快叫喀拉围赖钮来吧,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位麻狼怖蠕挪;我很清楚,我这把佩剑随便就能把麻狼怖蠕挪的脑袋从他肩头剃下来,准比给诸位刮胡子还容易。上帝容忍坏蛋,并非永世不变。”
“哦!”伤心嬷嬷这时开了口,“威武的骑士,让天国所有的星辰都睁开和善的眼睛注视您这个伟人吧!叫它们给您带来好运和勇气吧!您千万要救援和保护我们这些嬷嬷之辈!可怜我们备受欺凌作践,遭到药房伙计辱骂、侍从诋毁、小厮戏弄。唉!谁叫我们自相轻贱,不趁豆蔻年华去当修女,偏来当嬷嬷呢!我们这些嬷嬷真是倒霉透了!从父系直线上溯,我们可都是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的嫡传后裔,可是我们的女主人照样对我们你呀你地吆喝,好像不这样她们就当不了女王似的!哦,巨人麻狼怖蠕挪,你虽说是个魔法师,可还是说话算数的!快把独一无二的喀拉围赖钮送来消除我们的灾难吧!不然,天气一转暖,我们还这么满脸大胡子,那可怎么得了呀!”
三尾裙把这番话说得那么动情,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眼泪汪汪,连桑丘也不禁潸潸,心里暗下决心,不惜跟主人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些庄严面孔上的长毛剃光刮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