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小舟花了二十分钟找到一家便宜的宾馆落脚。

宾馆的淋浴头出水很小，小舟只能简单洗一洗，随后发呆，摆弄手机，是他仅剩能做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回复过江寄的消息了。

江寄说晚安和明天见。

小舟觉得自己睡不好，掰着手指数日出，又觉得七八个小时好漫长。

隔壁传来年轻男女办事的声音，很夸张，好像要一起赴死那样。起初小舟坐立难安，后来小舟听得麻木，甚至隐隐有一种共鸣。

肉食男女的夜晚低俗潦草，但他们起码有可以交换的体温。小舟不知道爱啊欲啊是什么滋味，但他想要一个拥抱，那种在他难过得透不过气的时候，他能够有一个转头就埋进去、躲起来的地方，哪怕加速憋死的结局，他也想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得到过火焰般的温暖。

江寄坐在床边，端正地握着手机，如果他也像小乖一样躺进被窝里，那么什么故作矜持的伪装都暴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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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家了吗？明天想吃什么？图书馆的咖啡喝得我今晚睡不着觉，你天天都喝不难受吗？[我到家了。]小舟霍然把手机摁在床上。

“喜欢甜又喜欢辣。”

“反正你自己看。”

第二天，小舟打着呵欠把还在被窝里的江寄喊醒。

江寄口头上说：“一张江大的教师卡吗？”

没睡够的江寄有点起床气，没发脾气但沉着脸，论吓人程度，他的学生最有发言权。

小舟对上江寄的目光，笑道：“嗓子和手是老师最金贵的地方了。冬天快要到了，江城的风很冷的，江老师。”

他不知道他的脸此时有多红，眼睛又有多亮，他不可能凭白看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自己的心。

随后他把袋子递给小舟。不等他说什么，小舟也和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个小手袋。

但热蒸汽包围他全身皮肤，江寄闭上眼睛冲澡的时候，想的还是小舟的不言不语。他不该洗热水澡，不该洗澡，不该看手机，不该发消息……借口越找越多，呼之欲出的思念越来越多，他是一个成年人，即便从来没爱过人，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到家了。]消息变成排兵布阵，哪一句成为最大杀招。小舟还没来得及想好，江寄的下一句就紧随而来。

手袋里除了江寄的教师卡，还有一副黑色手套。绒皮拼接针织的面料，被江寄白皙骨感的手指抓着，有一种严肃禁欲的美感。

小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他对着镜头伸出手指，比出两块钱的手势，告诉江寄他是花两块钱买的。

小舟被他揶揄的有些羞恼。这个礼物他开始上一周就已经选好的。

他还以为江寄在问他现在。

“昨晚为什么要去宾馆睡？”

毛巾擦头发，动作难得粗鲁。江寄把毛巾随手一放，镜面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他锋芒亟待进攻的神情。

看到他这样子，江寄叹了口气，俯身拉住小舟身前的两只滚滚爪子。

“我去眉山开会，路过锦城，这个文创挺有意思的，外省老师们都买了一个带回去给家里。”

搞文学的男人这一刻都没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屁话，前一秒到底是谁说“还没睡”的话，但是小舟，唯有小舟，还兴高采烈地配合他演出。

都赖咖啡。

“晚上好。”

江寄早上习惯喝咖啡，有一回他还试图多磨一杯给小舟，当时小舟婉谢拒绝了，而今晚的小舟却说：“试一下嘛。”

他喝过咖啡，就被奶精泡成甜腻腻的小糖精。江寄觉得小舟和先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不知道是现实与视频的差异，还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江寄背对着人，他也有呼之欲出的呵欠，最后又默默咽了回去。

“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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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还非要让江寄先看他的，年轻男孩子总是很会比较，上回江寄这么做，这次他就要抢先，把老男人可爱个半死。

“我今天喝了咖啡。”

这出乎江寄意料了。

隔壁的男女偃旗息鼓，这个夜晚多静谧，小舟开始心如擂鼓。

“晚上好。准备睡了？”

他把屏幕奄奄一息的手机救活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寄最新发的那句话。小舟觉得对方更厉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发出去的话？那是不是他接下来还会一一命中那些没说出来的话？

[接电话。]小舟当然听他。

洗漱完，两人一起吃早餐。吃到合口味的食物，江寄的眉毛显而易见地舒展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寄把手搭在桌边。江寄停下自己好像很忙的手，拿起手机正视镜头。

“想的，但是还没睡着。”

“正在输入中”的字眼在江寄这边的聊天页面上出现了好久，江寄静静看着，就像刚才他一路乘坐的士回来，让手机屏幕常亮，只为了看小舟吞吞吐吐的“正在输入中”。然后到了家，他去洗澡，好像是放过小舟，也放过自己，不去探究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那种速溶咖啡里的奶精吃多了不好，而且它们才是引发夜晚兴奋睡不着的主要原因。你喜欢甜的话，下次我换一款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