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落花时节4》(11)
崭新未来
简敏敏很早就起床了。保姆还睡着,只有两条狗听见动静跑过来,冲着她摇尾巴。简敏敏没去敲保姆的门,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遛狗。她忍不住领着狗在小区里绕了一圈,又沿着马路,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走得满头大汗,腿脚酸软,才发现她住的地方环境还蛮好的,她心里好生依恋。
回到家里,保姆已经起来了。简敏敏没事做,也不需要收拾行李。坐牢去,不是出门旅游,几乎不用带东西,省心得很。可是,简敏敏心里慌,坐下不到三分钟又跳起身,东摸摸,西摸摸,一个人在屋子里彷徨。
忽然,敲门声传来。简敏敏有些不信,看着门没动。保姆从厨房出来,也不可置信地问:“是敲我们的门?”她走过去张望一下,连忙将手擦干,把门打开。
简敏敏原本无聊地站着看,等见到门外的是简宏成,大惊:“你怎么会来?”
“送送你。”简宏成笑笑,走进门,对保姆道,“给我做份早餐,再给我拿条毛巾,我洗把脸。”然后对呆呆看着他的简敏敏道,“我坐夜车过来,看时间还早,先去简明集团车间转了一圈。夜班有一半的开工率,应该算是恢复元气了——顺便揪出两个打瞌睡的。看样子,这一年半你可以不用挂念集团的运作。”
保姆见到简宏成来也有些发呆,待在一边忍不住旁听,听到这儿,又忍不住插嘴:“我说是吧,交给舅爷才可靠。”
简敏敏破天荒地没让保姆走,只是冲客卫方向翻个白眼:“大热天一身汗臭,快去洗澡。那边,毛巾、浴巾都有。”
郝聿怀也急了:“那讨债的会不会追到我们家来?我们需要还多少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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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宥隐隐有些猜到,而且她有更大的烦恼:“不知道郝青林那公司破产欠下多少债,看郝青林一改惰性,铤而走险地受贿行贿,显然债务负担不轻,讨债的也追得很紧。”
简宏成道:“别这不啦,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大姐付出得更多、更惨烈,你就理解吧。她不想见你,就算了。你费心偶尔去她房子看看,尤其是台风、暴雨之类的之后,有没有需要修理补充的,再给保姆带点儿吃的喝的,拉拢一下,算是安大姐的心。”
陈母沉默,简宏成也沉默,各自心事重重。
“就等你这句话,来一块。”简宏成伸出右手,郝聿怀捡出一块鸡块放到简宏成两根手指间。两人配合完成一次交接。
简宏成道:“对。但除了好,还得看适不适合小地瓜,小地瓜接不接受。”
简敏敏又道:“你每个月派人来发保姆工资,还有两条狗的生活费。保姆三千五百元,你拿来七千元,水电也包在里面。还有每季度开初交物业费。加上至清、至仪的生活费,都从我在简明集团的红利里扣除。”
宁宥看着开心地笑了:“还老样子,不过回到自己家里,怎么睡都是舒服的,人轻松很多。妈妈走啦,你再睡会儿。”
宁宥无奈地道:“虽然知道宁恕是自己作死,可我还是想问问,邝局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包子。要真是包子,怎么可能请教朋友里面最凶残的田景野和你呢?”
宁宥将车开到一处有些老旧的办公楼前,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只见不大的停车场倒有一半车位还停着车,而那幢办公楼也有一多半窗口还透着灯光,显然有不少人在里面办公。四个人站在楼下,也不知律师函所指的房号对应哪扇窗户,只好老老实实地进去大楼里找。
简宏成道:“正要跟你说,简敏敏这次的表现让我吃惊,也很有感受。她不是取保吗?决定不上诉后,执行期一到,就去报到坐牢。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上海连夜赶过去送送她,顺便带上我妈。我考虑到坐牢之前肯定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我们作为家人,适当给她点温暖,她会感受强烈。再说,有个小心思我一直没说出来。因为你的原因,简敏敏那个案子我没额外使劲,只打算交给法院公平裁决,才会有一年半的判决结果,这次去送她也算是表示一下歉意。唉,我们先解决这个问题,直接去你家,还是先去吃个夜宵?明天周末,今天晚点儿也没什么。”
简敏敏没回答,抡圆了膀子开始大口吃早餐。这顿之后,得煎熬一年半才能再吃到好的。
简敏敏道:“其他没啥交代的。你呢,今天特意赶来送我的好意我领了,你的为人我也知道了。但我们不用假装还是亲姐弟了,没办法的,关系破坏了就破坏了,补不好的。以后见面只做个熟人吧。妈那儿不去了,以后也不会去,没感情,心里只有厌恶,我不高兴装。你吃完就走吧。小沙八点会来接我,回头小沙也会来照看这房子,我放心他。”
宁宥愣了许久,才将信将疑地道:“怎么看出来的?很明显?”
幸好,这世上有一个冤大头与她同行。简宏成,他也是吞下一口老血,以包容之心为简敏敏做了很多,最终感化得简敏敏能说出人话来。
简宏成自己也纠结呢,哪里能回答简母的追问?他只能落荒而逃。这路痴的两只脚却能自己认路,将满腹心事的简宏成带到陈昕儿父母所在的小区。等他醒悟过来,看看周边稍微眼熟的楼道门,连他自己都吃惊。他更吃惊的是陈昕儿妈妈就站他前面横眉竖目地看着他,手里还拎着一包垃圾。简宏成很怀疑有过扔宁恕臭鸡蛋历史的陈昕儿妈妈心里在打算将这袋垃圾糊他脸上。
而作为同龄人和有过同样经历的人,简宏成却从短短几句话里听出很多内容。他也没劝,只默默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宁宥。宁宥什么都明白,他只要陪着就行了,最多也就简单说句话:“实在不行,还是该吃药,睡个好觉,最要紧的还是保重自己身体。”
郝父、郝母这才如五雷轰顶,傻了。他们原先没想到啊。
简宏成也道:“这是好事。你好像已经进邮局了?”
郝聿怀这才放心了,倒回枕头继续睡,没等宁宥打开防盗门,他又秒睡着了。人家跟着大人出差也很累的好不好?
但宁宥不是去公司,而是携资料直飞北京,参加事故调查分析会,当天来回。她带队做出的事故分析报告是专家组意见之一,她无法缺席。与会人员无论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谁都看不出她刚经历过丧母之痛。只有宋总问了一声“吃得消吗”,但转身依然拿她跟其他同事一样地当牲口使。宁宥也就昨晚在夜色中,在简宏成与郝聿怀面前脆弱了一下,天一亮,就该怎样还怎样了。
“为什么?”
三个人的夜车,因为宁宥正伤心,简宏成到底还是走错了路,在夜色笼罩的上海做布朗运动。他不得不再加满一箱汽油后,才终于听郝聿怀拿着手机gps指挥,一起努力摸到宁宥的家。
宁宥道:“不用,我这就过去接了他父母一起去,无非是油门多踩几脚,却可落得个公开透明,大家彼此放心。”
简宏成依然酸酸的:“直接找我不行吗?我多没面子。”
保安夜来无事闲得慌,挺乐意摆龙门阵:“原先那家只做了两年,几个老板凑钱搞一个公司,找一些大学生做软件,结果好像做来做去,没做出来,老板钱也烧光了,只好关门。关门都不跟我们物业说一声,东西不要,门也不锁,人就不来了。我们过好几天才知道。”
简宏成一个劲儿地笑,心中大喜,可疑惑地往外看了好一会儿,道:“问题是灯光越来越亮,这不是上海市区是哪儿?”
郝聿怀更失望:“可是我没骗你,妈妈,你不能言而无信。”
宁宥道:“我自己原先也这么以为,还觉得挺受伤的。结果……大概我有些迟钝吧,心里的难过反而是在我妈去世几天后,才慢慢地发酵出来,意识到我妈妈去世了……去世了……”
宁宥道:“可问题是我跟宁恕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哎哟……”
过了好一会儿,陈母道:“我也对你实话实说。排除昕儿,我家条件虽然不如你,也永远赶不上你,可我是孩子名正言顺的外婆,等孩子长大了,懂得问东问西了,他不会问出破绽,不会问出影响心理健康的内容,你说对不对?”
简宏成吃完,道:“宁宥,你找个地方指挥我下高速,再上高速回上海,晚上走小路会迷路。”
陈母严肃得跟简宏成经历过的所有班主任老师一样:“最关键的是,小地瓜是我们的责任。你还是慢慢放下小地瓜吧,以后不要再提收养小地瓜的事。”
“你想说崔家那个大女儿吗?你从我卡里拿五万给她,说是我赔她连本带利的医药费,道歉没门儿。你这儿,也道歉没门儿。我做人愿赌服输,我做的,我担当,但什么都得照顺序来,谁先作恶,谁先道歉,完了才轮到我。行了,你可以走了。”
简宏成疑惑地朝两边看看:“半夜三更的,不都一回事吗?”
宁宥一声不响地看着,黑暗中微微一笑。
简宏成笑道:“放心啦,一看就知道是你儿子偷发的短信。你发肯定会给航班号,而且……你这人怎么会给我机会,让我当着你同事的面去接你?”
简宏成听了第一个“老子”就笑出声来,一路上跟伴奏一样,但忍不住哼哼唧唧地道:“我这么厚道的人。”
“可你太能忍,我不放心你。”
简宏成点头:“这地址在上海吗?回头等我回上海,跟你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