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江南煤场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开起了黑车，想要挣一些块钱。但是这种活，一天也跑不了几趟。我也就趁着火车站人多的中午和下午去，剩下的时间都在病房里陪儿子。”

“过了段时间，病房了搬来了一对夫妻，两个人很恩爱，对着我们这个房间的病友也很是热心。后来他们告诉我，女人的病不是很严重，她每天满脸笑容，男人也和我们说了，住一段时间，打算过段时间就出院。”

“我记得有一次，医生说儿子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营养。我第二天赶早回了趟家，炖了一锅鸡肉粥，等中午回来的时候，除了儿子的一份，给病友也分了一些。”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总是会做一些粥啦，汤啦什么的带过来。后来，我就和他们熟络起来了。男的告诉我他叫苏建民，是江南一矿煤厂的工人，女的叫冯慧，是红星小学的音乐老师。”

“我们后来总是无话不谈，苏建民就是那种，忠厚，看起来特别有责任心的人。”

“因为他总是对老婆特别好，好得让我回看自身，常常惭愧。”

“让我印象的一次是，那天早上炖鸡汤我忘了开火，后来发现已经来不及。就去了医院的食堂匆匆打包了两个菜。”

“那天我刚进来。老苏就兴冲冲把我拉到一边：‘老黄，我今天收拾家里东西，你猜我翻到了什么？’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后面他高兴地接着说：‘是我们家语儿的日记！’’”

“我还说呢，你怎么能偷看人家姑娘的日记。”

“结果老苏让我别打岔，他告诉我：‘我家姑娘想当大歌手！哈哈，虽然咱也不知道这玩意好当不好当。但是既然姑娘想，我这当爹的就特别骄傲！以后俺家姑娘要是真的能唱出名堂，把我们老两口接到大房子里住，到时候一定叫你老黄来吃饭！’”

“也是从那次，我才知道老苏还有一个女儿。”

“在那不久之后，我记得那两口子在一天早上就急匆匆搬走了。大家再也就没见过。”

“过了大半年，有一次我们要搬病房了。我突然想起了老苏，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他像变了个人。一开始，我都怀疑是不是打错了。让我没想到的是，老苏告诉我，冯慧已经走了。”

“也许当年，你母亲走了之后，老黄有些看不开了吧。但是请相信你黄叔叔，你爸，一定曾经为你感到骄傲过。”

“丫头，我这人呢，嘴直。要是你听得心里难受了，不要怪你黄叔叔。”

苏轻语早就哭成了泪人，她没想到自己的爸爸，竟然曾经因为自己的梦想，而高兴地向别人炫耀。

更没想到，爸爸看似的铁面之后，还藏着如此的温情。

李承安轻轻拍了拍苏轻语的肩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黄大海在一旁说了，“得了丫头，我和你爸也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这样，我们待会吃完饭，我正好去见见你的父亲。就这么定了，先吃饭丫头，安子也快吃。服务员，再加点汤！”

苏轻语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三人吃完饭后，坐着黄大海的出租车直奔了江南煤场。

在车上，苏轻语靠着李承安的肩膀睡着了，这接二连三和巨大的情绪起伏实在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看着女孩哭肿的眼睛，李承安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江南一矿，已经开采了二十年。这里地处江南市郊，位置偏僻。

众人赶来的时候，老苏他们矿组的工人还没有下班。黄大海把车停在了外面。

在一旁的车棚里，苏轻语看到了爸爸常骑的那辆红色弯梁雅马哈摩托，他们就在车内等着。

老苏是江南一矿的一名井下掘进机操作工人。操作这个机器，危险系数最高，当然，算的钱也最多。

此时的老苏走在坑道中，胶鞋趟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油泥堆里，寸步难行。

这里的每个人都配有一台红色井下自救机，用来在发生危险的时候能及时定位。黝黑的井道里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就是头上的矿灯。

在这里，每一个拼命挣钱的煤矿工人都有自己难以言喻的苦楚，但是每一次稿子挥下，都是他们的倔强，是这些人铁打的意志。

从这里走到采煤面，步行要四十分钟。同行的工友，没有人说话。

老苏在人群中，正回想起之前在学校的事情。

自己压根没想到语儿会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可以有这么一个能继续深造的机会，语儿她怎么会想要放弃？

老苏心有不甘，明明她学习那么好。为什么想要去搞音乐呢？

自己一直不明白。

难道，真的要放她去追寻自己的音乐梦？

可每次一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妥协，他就突然像是被触动了心底里最深处的什么东西……

一行人到了采煤面。

“老苏，你开机器小心点撒，慢点。”

“嗯，我知道。”

“诶，老苏，别总是想着你闺女的事情了，多大点事啊。你也想开点，父女俩找个机会好好聊一下。”

身边的工友拍了拍老苏，往后走去。

老苏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掘进机一开，所有的人都要后退。

他一个人坐上了那辆大钻头机器。

轰鸣声响起，一瞬间，煤灰飞扬，烟尘四起，老苏消失在了视线里。

等老苏再次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黑得不成样子，全身上下只剩一嘴牙还能看出来白色。

洗完澡出去后，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出了澡堂，刚还没走两步，一下子愣住了。

“黄......黄大海？”

“老苏啊，真是好等，这都多少年没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