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夜里
走在回去的路上,渡口沿岸的送行的郎君女郎们也已三三两两的在侍从的服侍下登上了回府的马车,薄雾绵绵,人走之后,长陵还是那个长陵。
桃红跟在陈念春的身后,头一次主动问,“小姐,为何吴女郎只找了您呢?”
陈念春眯着眼看着原本人流如织的人群一点点的如流水般消散,听到桃红的话轻轻一笑,脚步轻缓,
“吴柳儿之前就是被宠得太过,耍心眼也耍的不高明,她记恨谢惜时没有搭救她,又想着我肯定也恨谢惜时,便迫不及待的想拉我到同阵营一块儿对付谢惜时。”
“为何吴女郎会记恨谢郎君还想着拉着您一块儿?”桃红还是一知半解。
陈念春转头一笑,又说道,“她自以为她为谢惜时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光阴怎么也要得些回报,谁想谢惜时并不愿意,恼羞成怒便由爱转恨了。”
“我才不给她当枪呢,”陈念春遥遥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惆怅“不过我劝她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也希望她能听得进去才是。”
但也有些话陈念春没有说,比如吴柳儿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纯,她是个自我又被宠坏的女郎,说的话五分都不可信,但她说的一点陈念春还是深以为然的,谢惜时的薄情和冷漠一定是真的,她可不相信能在九国政权之间游刃有余的人的心会不够硬。
江风再次鼓起,吹走了弥漫的白雾,也吹走了渡口残留的淡淡哀愁。
陈念春回到府里,回到自己的小院,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查看书信而是转而去了后院,后院居住的忙碌的正是陈念春从楚国带来的绣娘衣匠等。
走近后院,一道垂花门,镂空的影壁上倒映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报春图,远远就听到隐隐的谈笑嬉戏。
“婉娘丹娘容娘,你们快来,乐姑姑今日做了青米果!”
一道和婉些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来了来了!”
随后就是几声热闹的笑闹声,莺声燕语间自成一片桃源,仿若完全不受外边的风声鹤唳影响,即便是远在他乡依然过得自在欢乐。
这幅场景让陈念春愣了一愣,这是她也没有想到的,一时都有些踌躇她是否还要过去,过去了会不会打扰了她们。
叹了口气,陈念春还是没去,只是悄悄的告诉绿藻,过一个时辰拿些东西去给她们送去,现在就不过去打扰了。
另一边,
婉娘停下手中的活计,长时间停留在精细的绣活上再去瞧外边的景色眼睛都有些模糊了,院子里其他的绣娘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松松紧绷的后背,笑着招呼她一块儿去。
这个小院儿里住着的都是从楚国来的绣娘女匠,远在他乡,她们彼此之间也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相处的越发融洽,管着她们的名叫乐姑姑,原本只是众人之间年岁最大的,但因为她为人宽厚随和又做得一手好菜,便渐渐成了这堆小姑娘里的大家长,人人都唤她一声乐姑姑。
乐姑姑腰间围着围裙,笑盈盈的端着还冒着热气的五层蒸屉,利落的将蒸屉一放,笑着招呼她们,“快来!青米果刚出锅热乎着呢!”
众人围坐一起,一人一个的拿着吃了。
青米果是楚国特有的一道小吃,在民间颇受欢迎,往日还在楚国时不觉得有何特殊,如今离家一载有余,吃到这熟悉的味道,众人心中五感杂陈。
心中酸楚但还是勉强撑起一个笑脸,众人像往常一般的笑着吃着,可突然其中一个年岁小些的姑娘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坐在她身边的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安慰她,可众人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可心里想的是一样的,看着她眼泪掉,自己的眼泪也不由得落了下来。
乐姑姑见好好的晚膳马上就要哭声一片,连忙起身乐呵呵的劝慰众人,只是越说她们的眼泪越多。
她们在想写什么担心些什么,乐姑姑一清二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娘们,别担心,我们都能回去,姑姑答应你们。”
有人的眼睛亮了,试探性的问,“……是公主说的吗?”嘴上说起公主她们还有些别扭,谁能想到离家一年楚国的天就变了呢。
乐姑姑面色沉稳,照样是一个笑脸,“就是公主不说,姑姑我也有办法送你们都回去。”
一顿难得的家乡美事吃得这群年轻的女郎们是又是眼泪又是笑的。
等到吃完晚膳,乐姑姑照例收拾完厨房便打算继续回厅里裁剪布料,却被门口站着的一个锦衣女郎拦住了。
拦住她的正是绿藻,绿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臂上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柳枝篮子,手上还捏着一张纸。
“绿藻姑娘?”乐姑姑认出了这是陈念春身边的贴身侍女,连忙恭敬的行礼。
绿藻伸手扶住她,嗓音柔和,“你就是乐姑姑吧,我从其他的绣娘那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姑娘让我替她多谢你。”
听她这么说,乐姑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激动的眸中带泪,手足无措的连忙道谢。
一番寒暄之后绿藻才进入正题,“乐姑姑,这次我来是接了公主的意思来的,您可识字?”乐姑姑连连点头,绿藻这才接着道,“这是名帖,里面有所有来长陵的绣娘女匠的名字,你去挨个问问她们的意思,若是想要回楚国,公主自然会安排。”
“记住,千万不可闹出太大的动静让王家发现了,只当是寻常的问话便是。”看着绿藻认真的脸,乐姑姑面上露出一个朴实的笑,“绿藻姑娘放心,这事全包在我身上了。”
交代完这一桩事,绿藻回去时,陈念春正在书房里瞧舆图,已是用过晚膳的时辰,天色擦黑,书房里点了数盏上好的羊脂蜡,灯火通明。
“都办好了?”陈念春抬起头看向进门的绿藻。
绿藻点点头,走到陈念春的身边轻柔的替她揉捏站的有些酸痛的肩膀和放松被发饰坠得有些发痛的发根。
“是我对不起她们。”陈念春轻叹,颇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跟随自己来到长陵,这些女郎们原本不会陷入这般困顿的局面,和她一起在长陵岌岌可危。
“哪里会,女郎待她们这样好,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除了女郎还有谁会在这般局面还惦记着仆婢,女郎已是最好的主子了!”姜黄道。
陈念春被她这么一插话,心头原本的额沉闷也缓解了许多,笑着一边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舆图一边时不时的同姜黄三人聊天。
等到蜡烛燃了小半,夜色渐深,陈念春眨一眨酸痛的眼睛,呼了口气,抬起头左右晃晃脑袋,准备收拾收拾安寝了。
窗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一只鸟雀的爪子不断的挠了一会儿,伴随着几声啾啾声,陈念春唇角扯出一个笑,从容闲适的等了一会才支开姜黄三人,独自打开窗。
夜间的窗打开,就是一阵清凉的风,随着清凉的风一同进来的还有一身黑衣的谢惜时。
谢惜时已是第二回从窗边跳进来了,记性极好,翻身的动作简直算的上是轻车熟路。
“你来又有何时?”陈念春斜斜的依在窗棱边,垂眼看着他。
“阿稚,”谢惜时皱着眉,似是有些着急。
看着陈念春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好先跟她解释,长话短说,“吴柳儿是找过我,但她提出的条件是嫁我为妾,我不可能答应谢家也不可能答应。”
陈念春听见这个劲爆的消息原本脱口而出的话都卡壳了,纳吴柳儿为妾,还是吴柳儿自己说的?这怎么可能,吴柳儿想的躲避的办法就是让谢惜时把长陵谢家同吴国绑在一起以对抗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