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相见
等安顿完楚国的一应庶务,一艘乌蓬小船,船上一应从简,只有桃红,漓江和死活都要跟来的姜黄,更别说陈念春当初初如长陵时带的大箱小箱金银细软珠宝首饰了。
漓江的力气大,稳稳当当的搬上三只足足有四丈长的樟木箱子,象牙似的肌肤在日头下更显得健康有力量感。
停泊船只的渡口正在楚王宫的附近,在特意安排之下,船只出了这支水道几乎都无人能看见,转个弯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汇入了楚国最热闹的那一支,可谓是最佳的离开路线。
渡口上送行的人也不多,只有知道陈念春此去目的的寥寥数人罢了,刘安白和范予嫣并肩而立,一个面露几分忧色,一个面容沉稳。
临行之前,嘱咐的话也不能多说,陈念春先是对刘安白说,“你这些日子最要紧的就是守好王宫,别让有心人钻了王宫的空子对哥哥下手,那些民生庶务也都劳烦你多费心了。”待到刘安白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才安心的去拉着范予嫣在一边说悄悄话。
“予嫣,”陈念春难得的语气沉重的对她说,“安白是个心肠软的,必要时候就要仰仗你了。”这必要时候是什么时候他们心知肚明,听陈念春的这话,范予嫣也是心头一沉,这段她不在的日子恐怕楚国的风浪也不会小啊。
“你放心。”范予嫣的眼神沉重,“我明白的意思,若是真到了那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陈念春松了口气,便小心的将怀中的一个物什放到了范予嫣怀里,范予嫣隔着一层衣襟,感受到了这是什么,眉头一蹙,对这未来几日的形势又多了几分的担忧。
说完这个家国大事,陈念春便又话锋一转,“这沈溪为何不同我一道回归长陵?窕娘怎么也没来送送我。”
自从回到楚国,窕娘在王宫里住了几日便觉得浑身不舒坦,便带着沈溪一道搬去了附近最热闹的殿前街买了间靠河的小屋子优哉游哉的过日子,时不时的来王宫找他们谈谈心喝喝茶吃吃点心,别说过得多悠哉。
“沈溪如今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到这个,范予嫣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窕娘恐是最近几日有些疲乏,不过你放心,有沈溪在他们二人自保肯定是没什么问题。”
陈念春如今也不是那个在情爱上一窍不通的小姑娘,闻言也是会心一笑,当初在船上她就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是不比寻常,如今,他们在一道也能让其他人放心。
既然如此,所有需要操心的都解决的差不多,陈念春便安心的坐上了再次前往长陵的船。
这一路之上又漓江的保护,有早已备好的身份证明,还有身侧几艘早已安排好的护卫乘坐的小船的暗中保护,陈念春的这一次入长陵可就比当初回来时安心多了,一路之上只需忧心晃荡的水波让人头脑发晕。
又是在水上的小半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迎着江上飒飒的江风,陈念春披着一件加了棉絮的斗篷,面带笑意的看着不远处清晰可见的长陵渡口。
又是一年初秋,又是乘船前往长陵。
时间真是过的既快又慢,说过的快,只是一眨眼的时光便又是一年过去了;说过得快,这只是短短一年多的功夫,竟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过了一年,她也不是当初那个骄纵又任性的楚连璧了。
几人做了乔装,船只行李皆是中规中矩,混在一群小船里也不算显眼,上岸便是紧随大流,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外边看上去是最普通的样式,榉木的车骨,彩锦的门帘,朴实无华的马夫,唯一看上去还算不错的便是拉车的这两匹马,油光水滑膘肥体壮一看便是主人家精心养育。
待到坐进去,才知道这马车是别有洞天,最上等的云丝织就的软垫,班匠精心打造的车架,底下安着机窍坐上去即便是在抖的路马车内坐着的人也能分毫不受影响。
这是谢惜时准备的马车,这次前来长陵,陈念春只是修书一封告诉了他,他便早早的为她准备好了一应事务,马车的目的地正是谢惜时的一处别院。
这出别院正在昔日的王氏府邸的附近,不可避免的经过,陈念春透过这繁花织就的车窗望着窗外王氏府邸此时的模样心中也不无感慨。
这王氏的旧院也衰败的太快了些,只是数月不见,陈念春简直都要认不出这处处透露着腐朽气息的连绵院落是昔日那个雕梁画栋一步一景的王氏府邸。
马夫也是谢惜时手下的人,见她直直的望着王氏的旧邸也不由得唏嘘,同她说起那日王氏携一族之人搬离长陵入吴国时的模样,
“那长长的人流哇,手上抬得车上运的,简直是看不到头喔,”有摇摇脑袋说起了那日长陵其余诸多世家的反应,“没有一个人出来送的!长陵的人就是街头买糖人的小娃都朝他们吐口唾沫关门不做今天的生意!”
王家就这样迎着长陵所有人的厌弃沉默的离开了这个驻足数百年的地方,带不走不得不留下的东西早就在刚走没几日就被义愤填膺的长陵人打砸了个干净,此时的旧宅不止是久无人气的荒败,进去瞧瞧,恐怕更是一番凌乱荒芜的场景呢。
马车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隐在花巷里的一处老宅,也不知照料这宅子的花匠是何等巧匠,如今的时节,这门边墙上爬着的满墙茂盛的各色月季,张扬鲜妍的芬芳,只是看一眼便觉得鼻尖芳香扑鼻,心情顿时一松。
这里边的屋子也不大,倒是布置的精巧,陈念春推门而入之时正巧看见一身雪青色家常长衫的谢惜时正伏案写着些什么,听见她开门的动静,才放下笔,对着她轻柔一笑,这一笑便如积雪消融,泉过春山,好看的晃眼。
“我们谢玉郎,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楚国公主来了你还只知道在屋子里写这什么破玩意儿。”矫揉造作的嘟着唇同他撒娇。
谢惜时清浅一笑,笑意直达眼底,“再大的架子,也不敢怠慢公主殿下。”说完便将面前的女郎亲昵的拥到怀里,二人肌肤相贴,亲昵而暧昧。
窗外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芬芳的花蕊照在室内的二人身上,雪青色的衣袂和女郎浅杏色的裙角交叠,浅杏色的裙摆下微微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很快又消失不见。
一吻完毕,陈念春微微喘着气靠在郎君的胸膛,享受着久别重逢的安心和在爱人怀抱的宁静。
感受着身后缓缓起伏的心跳,陈念春笑嘻嘻的同谢惜时打商量,“若是我有个大胆的念头你会不会支持我?”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陈念春悬着一颗心略有些紧张的回头看过去,只见身后的郎君眼眸微闭,乌鸦鸦的长睫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小猫,疲倦极了的模样。
她玉白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他微微蹙气的眉心,眷恋得轻柔抚摸,从他轮廓分明的眉峰缓缓的顺着他挺直隆起的鼻划过他的唇,在他的下巴打了个圈。
当她的声音停止时,这个世界都像是静悄悄的,整个院落中便只剩下了一声声交迭的鸟鸣和树上落下的枝叶落入水潭里的轻微响动。
静谧而美好。
陈念春本来想的是瞧谢惜时这么疲倦便待在他的怀里给他当上一个时辰的抱枕,让他能睡个好觉,可朦朦胧胧的等陈念春再次睁开眼已是日上中天将近午膳时分了。
伸了个懒腰,陈念春有点懵,望着天边越发浓烈的日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是在谢惜时的床上而不是上午他们二人躺的那个软塌。
呼一口气,有些懊恼的揉揉额头,起身去寻谢惜时。
卧房的隔壁就是谢惜时的书房,陈念春刚到书房门口就能瞧见谢惜时已是早早就起身又在案前伏案写着什么。
“长陵最近事如此之多?”陈念春走到谢惜时的身边,像只小猫似的蜷进他的怀里,春葱似的手指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不让他再看面前的书信。
谢惜时轻轻笑了一声,“王氏一走,周遭那些国家的利诱便更加张狂了,那些小世家皆是蠢蠢欲动,诚心走的我们阻拦不了,但该劝的还是要劝。”勾住她掌心的十指收拢,反过来将她的手捏在掌心。
“那谢家呢?”陈念春忽然开口,微微扬起脖子,从低往上的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眼神里带着希冀。
“你就是为的这个来的长陵?”谢惜时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像是揶揄,“我还以为你来长陵是为了我,原来是为了所有姓谢的,公主殿下?”这时候他又开始虚情假意的叫她公主殿下。
陈念春面上带着几分羞恼,“谁说的,我可不是为的姓谢的!”
谢惜时唇角一沉,眼神有些危险,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那你是为的谁?说来给我听听。”
“哼,”陈念春得意的望着他,“我为的不是长陵的谢家,我来的目的是整个长陵的世家。”
谢惜时的眼神又是一边,变得有种说不来的讶异,微微睁大眼睛,他的意思溢于言表―
“你还真敢想。”
陈念春当然也看出来了,恼羞成怒的扑棱着去扯谢惜时的脸,二人又是滚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