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旭日始旦
第227章旭日始旦
皇帝几乎不再踏足后宫，只叫苏培盛偶尔前来安抚一二，听苏培盛所说，皇帝在焦急之下，身子也渐渐瘦下去。
这让安陵容再一次感叹，皇帝当真是个明君，若只因在男女之情上有失，便“被早亡”，是有些不妥的。
在承乾宫中，原本那些名贵香料如今已不见踪影，和整个后宫一样，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所散发出来的呛鼻气味。
宫门前一日三次，遍洒浓烈的烧酒。
到后来，甚至连宫殿的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煮沸的食醋，以此来驱除疫病。
越来越复杂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安陵容本就嗅觉格外灵敏，时常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真是过不下去了。
想到今生因着自已，诸事已变，沈眉庄没有被幽居存菊堂，至今也未染上时疫，甄嬛怕是不会求到温实初头上了。
而研究时疫方子并不是温实初的工作，温实初也不是个爱强出头越俎代庖的，怕是就不会如同前世一样夙兴夜寐，快速拿出可行之方案。
太医院人才辈出，没有温实初，或早或晚也会有旁人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但宫中日日有人死亡，多一日，就多些无辜之人丧命。
安陵容心中到底不落忍，就在卫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提起。
“本宫知道你有大才，如今京城四处疫病横行，宫中也没能幸免。‘覆巢之下无完卵’，还请卫太医为天下计、为黎民计，来请平安脉的次数可以缓一缓，若有事，本宫自然会遣人去请。还请卫太医专心研制治疗疫病的方子。”安陵容本想提醒卫临可与温实初一同商议，又怕卫临听了觉得是自已不信任他的能力，于是将这句嘱咐咽了回去。注1
不过卫临在太医院之中一向敬重温实初，若有需要，自然也会去请教。
“既然是娘娘所托，微臣自然没有不从的。”卫临早就知道自已伺候的这位娘娘的性子，也猜到安陵容会有此一请，早有准备的他应下的极其爽快。
安陵容颔首：“此事无论成功与否，卫大人的恩情，本宫定当铭记。”
“娘娘言重了。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卫临躬身退下。
华妃那边，又要找出疫病的源头，又要催着太医院快些研究方子，忙的不亦乐乎。
后来因为见不得皇帝着急，华妃这个被皇帝亲口说了不爱看书的，竟然也点灯熬油地翻起了医书。
与此同时，一直在追寻刘畚下落的甄家和沈眉庄外祖家终于心愿得偿，为了彻底坐实沈眉庄有孕又流产全过程，两家拿到的手信都是“格杀勿论”，世间很快再无刘畚此人。
碎玉轩的茉儿递了消息到养心殿，皇帝听说，沉默片刻。
如今甄嬛身上已经没了纯元的影子，皇帝对于她也没有过高的期盼，反倒能够理解甄嬛杀人灭口的做法。
当时沈眉庄被陷害，为求自保，与甄嬛合计反击，皇帝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现在时过境迁，皇帝就更没了追究的心思。
“苏培盛，宫里的时疫染得厉害吗？”皇帝再次捧起书本，头也不擡地问道。
“皇上。宫人杂役一个一个地没了，到处人心惶惶啊。”苏培盛皱着一张脸，面有愁色，这宫里宫外也有他的人。
皇帝轻叹：“宫里都这样，宫外就不用说了。”
“是啊。听说京城里有钱的人，个个都想逃出去，没想到一逃到京郊，见到的都是得了时疫的老百姓，就都又吓回来了。”苏培盛想起听说宫外之事，更是心惊。
“听说京城还不算是最厉害的，永平的庄子更厉害。”皇帝说着，手指轻轻叩响桌案。
“是啊，那些老百姓，一听见谁得了时疫，就立即把他们关起来、隔开来。那些被隔开的人，除了死路一条就别无他路了。”那场景想想都惨烈。
皇帝转了话题：“柔嫔那里一切可还好？”
“柔嫔娘娘宫里有一大一小两位皇子，自然是格外小心的，已经闭门谢客了。祛病的苍术、艾叶、香包、烧酒、食醋一应不缺，洒扫的宫女、太监也勤谨，一切都好。只不过柔嫔听得皇上因着时疫之事日夜操劳，很是担忧。前几日就嘱咐了看顾的卫太医，叫他无需请平安脉，只潜心研究应对时疫的方子，为皇上分忧。”苏培盛知道皇帝对安陵容分外的关心，当然是捡好听的说。
不过要他说，这柔嫔娘娘也当真争气。
这后宫中的嫔妃，无论平日里是否有宠，大多这个时候都自顾不暇，除了皇后和华妃料理宫中防疫之事，再就没有旁人想着为皇帝分忧了。
听说那富察贵人更是仗着有孕就骄蛮，皇后多分了她艾叶还不算，她还叫宫女抢了低位无宠嫔妃的东西，憋在宫里闷了还会责打宫人，纯纯是添乱。
可柔嫔娘娘，明明宫中有两位皇子需要照顾，尤其是小阿哥，尚在襁褓之中，她却仍旧惦念着皇帝。
这些事若是她不做，自已这些个当奴才的也不能生编出来，偏偏每次皇帝问起，她就真的有所作为，也叫他们这些传话的言之有物。
苏培盛心中感叹，柔嫔娘娘若不能步步高升，那这宫中还能有谁？天天惹麻烦的富察贵人吗？
“柔嫔，总是最能体贴朕的，就如同……”就如同当年的纯元，皇帝想着，心中熨帖，就更觉得亏欠，“如今时疫凶险，小阿哥的百日，怕是要被耽搁了。”
苏培盛劝道：“柔嫔娘娘素日不争不抢，也能理解皇上的为难，必不会因此心有芥蒂的。皇上若觉得委屈了小阿哥，不如提早赐名、序齿，那也是上上荣宠。”
“这提议不错。”皇帝提笔斟酌片刻，写下一字，“‘旭日始旦’，朝阳、晨曦之光，有希望之意，于现下这光景再好不过。便叫‘弘旭’，正式序齿为六阿哥。明日一早，你去传旨，并晓谕六宫。”注2
注1：“覆巢之下无完卵”出自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
注2：“旭日始旦”出自《诗·邶风·匏有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