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隐情
晋国公府,思贤苑。
思贤苑是李周武特意为李成宗住的院子起的名字,意喻见贤思齐,对他寄予了很深的期望。事实上,之前李成宗也并未辜负父亲和整个晋国公府对他的期待,聪颖自律,文武双全,身上少有贵族世家子弟们饮酒狎妓等放浪不羁之风习。
如果不是今夜……
李周武长长叹口气,站在思贤苑门口望着他亲自手书的几个字默然不语。夜风吹来,带来一股淡淡的甜香。有清丽的侍女脚步轻快地出来,见了他慌忙行礼。
李周武恍然回神:“大郎已经好了?”
侍女轻声应是。
李周武收拾心情缓步上前,轻轻推开门。正屋内,小半个时辰前涕泗横流、面貌狰狞的李成宗已看不到那种狼狈的样子。梳洗过后又换了一身衣服的他丰神俊朗,同李周武记忆中的翩翩儿郎无甚区别。
“阿耶。”
“大郎。”李周武嗅嗅鼻子,屋内的香味更浓一些。他嘴唇蠕动半晌,最终长叹一声:“是我害了你。”
“阿耶何出此言?”李成宗不解,转瞬他似想到什么,笑道:“阿耶可是说神仙散,儿不是说过了吗?神仙散提神醒脑、清明健身。儿自从服食之后每日都觉得精力充沛,身体内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可……”李周武想说李成宗之前丑态毕出,犹豫了下不愿伤了他,改口道:“可越王服散癫狂杀人是真的,柳惜民现在还在那里喊冤闹腾呢。”
他不提越王还好,提到越王,李成宗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皱眉道:“神仙散何等神物,越王不说善加利用,竟是借此寻欢作乐,真是暴殄天物。况且越王性子本就暴虐,不过是酒后杀人见不得人,给自己寻个借口罢了。”
这一番说辞李周武竟是挑不出毛病,一时不免动摇。莫不是他误解了神仙散?大郎除了最近几次失态外,确实也没其他问题。况且他已请了大夫看过,大夫说大郎身体康健,同常人无异。可是大郎之前那种样子他从未见过,现在想想还让他心痛不已。他听说越王也是如此……真跟神仙散无关么?
李周武一腔慈父心肠纠结,李成宗却似已不记得之前的样子。二人又闲话几句,还是李周武担心李成宗身体,嘱咐他早些休息。
李成宗点点头:“阿耶放心。”
待离开思贤苑,李周武站在一处分岔路踌躇不前。路的一端是晋国公李茂住的院子,另一端则是他自个的院子。在要不要跟老父说一声之间犹豫片刻,李周武还是瞒下了这件事。
再看看罢。
这天晚上,因着李成宗一事,李流光睡得极不踏实。
第二日一早,他便窥个机会将李成宗服散的消息告知了父亲。说时,他还特意关注着父亲的反应,生怕李周书也跟神仙散有牵连。
“小七是说大郎昨晚不是突发恶疾,是神仙散发作?”
让李流光松了一口气的是李周书的反应以疑惑居多,倒像是对神仙散不很熟悉的样子。他轻轻点头,李周书叹道:“前些日子神仙散风靡长安,服散之人无不将其视为一件风雅之事。也有同僚邀我一起,恰好你阿娘身子不适,我便推脱了过去。不想神仙散竟是如此害人之物。”
“阿耶同僚之中服散的多么?”
李周书略想了想:“大约十之三四罢。不过有人服散不喜对人言,说不得会更多。你大兄不就如此么?咱们一家子都不知道他有服散的习惯。”
“阿耶觉得大伯也不知道么?”
“这……”李周书细细回想,犹豫道:“应该是不知道罢。”说着反应过来,他惊疑地看向李流光,“小七莫不是觉得你大伯知情?”
李流光顿了顿,轻声道:“大伯昨夜的反应有些不对。”
“有么?”李周书努力回忆着昨晚自家兄长的反应,可想来想去都是一副焦急老父亲的模样,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再说兄长若是知道大郎服散,昨夜为何不说?他们又不像小七一样知道服食神仙散的危害,多半视服食神仙散为风雅之事,实在没必要瞒着家人。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李周书探寻地看向自家小七。
李流光原还盼着父亲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见此心中只得夸赞一句大伯一家子也太能瞒了。他自己天天住在府里其实也没发现什么,又不想把五郎扯进来,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只是感觉有些不对。”
李周武:“……”
对上老父亲怨念的眼神,李流光话题一转:“阿耶还是先把这件事跟祖父说一声罢。咱们家自己查一遍,凡是有服散的一律圈起来,熬一段时间断了他们的念想。”
“小七是说神仙散能戒掉么?”李周书期盼地问了句。
李流光摇摇头,语气森然:“只要大唐境内再无神仙散,戒不戒掉也无甚区别。”
李周书愣了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小七,心中不免唏嘘。在他没照看到的时候,小七已经长大了。
……
晋国公府如何自查神仙散暂且不提,沈倾墨一早去了监察寺,再次加大了稽查神仙散的力度。
蔡伸几个不明所以,他们这段时日没收的神仙散着实不少,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虽然不敢说长安境内的神仙散全被清除,但市面流通的神仙散明显少了很多,怎得公子还不满意?
几人心中嘀咕,也不敢当着沈倾墨的面抱怨,只得分别督促手下加紧查收神仙散,还是打着越王的名头。
消息传到越王府,越王李荣当即暴怒。
“狗杂种安敢欺吾太甚!当日若非他偏帮着柳家,本王又怎会颜面尽失。如今还要欺到本王头上,本王、本王……”越王越说越气,一脚踢飞面前的桌几,狠狠拔出长剑,竟是一副要去找沈倾墨麻烦的样子。
“大王!大王!不可,万万不可!”
前来报信的青年吓了个半死,急忙上前紧紧拉住越王的袖子,口中连声劝慰:“大王莫要跟沈五郎一般见识。沈五郎算个什么东西,大王如天上明月,沈五郎不过地上一滩污泥。大王你何须在意他……”
然不知为何,他越说李荣越是暴怒。眼见袖子被扯紧,李荣更是怒火高涨,提剑指向他:“连你也要跟本王作对吗?”
“大王。”
青年膝盖一软,顿时跪倒在地,心中后悔不已。明知道最近越王喜怒无常,他为何想不开要自己跑到越王面前!对,完全是因为该死的蔡大胖。若非蔡大胖这几日借着养伤的名头躲在府里不肯出来,他又怎么会猪油蒙了心觉得这是个攀附越王的好时机,颠颠跑了过来。都怪蔡大胖给了自己这个机会……
青年心中一遍遍咒骂着蔡胖子,脸上却不敢做出什么惹怒越王的表情,只是一叠声地喊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大王何事发怒呀?”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响在耳旁,青年好似听到天籁,激动地朝门口望去:“崔长史。”
被称为崔长史的是一名六十出头的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严肃,瘦巴巴的身躯看似没什么力量,风一吹就倒,但熟悉越王府的人却都知道老者在府中的地位,他的话有时候比越王还要管用。
见着老者,越王脸上的怒气消散不少,一脚踢开跪倒在地的青年,恨恨道:“沈倾墨那个狗杂种欺吾太甚,吾恨不得手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