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风音
第386章风音
徐悒知道张姮会走,可却没想到会这样突然,以至于再一次错过追逐的机会。元翦却劝道:“她这么突然,就是知道你不会放任她。可你是她仅有的亲人,她不希望你有事。”
徐悒明白,所以郢关所有的人都帮着张姮瞒着他。可除了担忧,更多的是自责。元翦掏出一封信给他道:“她让你留下,并非视你为累赘。临行之前殿下还做了很多交代,我们必须要完成。”
齐光侯准备动身前往含影关,希望大将军秦邦能调兵支援,不过前提是赵国没有趁机偷袭。
张思戚一怒之下砸了金陵军的虎符,廖祈不得不亲自去东渠三地调剩余驻守兵力,徐悒也便跟着他去,以防那些置国家危难不理的三城权贵又会阻挠。不过张姮有旨在先,非常时期不必瞻前顾后,谁若敢掣肘,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余南卿和觉明,剩下的人,依旧游怂恿民众筹备过冬物资。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张姮无人能模仿出的笔迹信函,希望魏国尚有良知的人看到,还能为家国保留最后的尊严。
郢关先一步调整兵力,准备出郢山进军大安关,因为齐军的损毁,若想调息再战,齐军唯有在裴能建造防御,所以寻找严琦,也是势在必行。
乱世中,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位置
寒秋入冬,万物枯萎。张姮在车里,朝着不知方向的地方进发,前路渺茫,但也由衷希望春天再临时,一切得偿恢复。
宋钰驾车,安歌则在车内陪着张姮,执意跟来的理由不知真假;她是为了宋钰。
张姮多少猜出安歌是真的有心,毕竟对她而言,能与其并肩厮杀的只是战友,在绝境无力时助她平安度过的,才是可交付真心的伴侣。但张姮无暇顾及,安歌也不会主动开口,宋钰更习惯视而不见,三人就这样无声的赶路着。
他们的盘缠不多,马匹的草料都是路边的野草树叶维持,本身就更不用说,尽量缩食节约。只是半路遇到的流民看见虽然残破的马车,可还是忍不住拦路“求”些吃食。一阵威慑后,流民跪下不敢造次了,听话音,竟是从长阳而来。
张姮知道张昱登基,势必会清算不忿于他的党系,可没想到,他的皇位坐稳不足满月,便也被人篡夺了位,可新皇,同样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陈恬真的以张思戚的四皇子的身份去“拨乱反正”,只是他率领的讨伐大军,却是些对朝廷不忿的旧贵族,以及张思曷组建的叛军。那一日天气阴沉至极,虽是白日却暗淡如黑夜。守城护军忽然全部惨死于城门之上,让城内人无不惶恐难安。彼时早有玄天教徒在城内宣扬张昱的登基不为天道所容。禁军大肆围捕,京都血流成河,堵不住悠悠众口,反而激起了民怨,也间接相助了两万讨伐大军名正言顺地举旗涌入,还将禁军和巡防总署击得溃不成军。
但他们虽然打着救亡图存的口号,可陈恬比张昱更狠,十日内,几乎将长阳杀绝。曾经繁华的京都重地,比之永州被齐军碾压的废墟不相上下。而这些人只是普通的城民,九死一生,才从那炼狱中逃离。
张姮听罢,心中没有多少波澜,只觉得因果轮回,是那么的报应不爽。孰是孰非,也早已混淆不轻。更不在意张思戚,张昱,何净柔和阮珍儿,在陈恬和张思曷的压迫下会有什么结果,那些诸侯又会是什么态度。只将那些城民轰走,继续淡定上路。
半月之后,三人终于抵达了南疆外境,此处位于中原燕岭和雷仓山脉南部交接处。除去韶音,还有南尞和宸国。只因拜毒教,诸多年来,他们不敢轻易踏足。
宋钰视意下马,从现在开始,他们要徒步前往。除去山路不易马行,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一边卸鞍一边解释:“韶音之地变幻莫测,尽可能不要带不可掌握的活物进去,也省得牵累无辜。”
张姮和安歌明白,想这里可以说是聚集天下异蛊之地,没有药罗,他们是举步维艰。不禁摸上胸前的那小骨哨,也不知此行它能发挥什么作用。
越往深处,南疆特有的恒温热感越是明显,即便深秋,也只是湿气加重。张姮三人在山中艰难攀爬,不选择大路,是因为在韶音境内遇到活人,不知敌友的话,遭遇可比那些蛊物更为可怕。这些人可不会因为你认识拜毒教的什么人,就会对你放松警惕,否则韶音也不会是诸国谈之色变的国度。
张姮体力不足,雷仓山的山路,多由宋钰和安歌帮衬过。等又越过一座山头,见到水源,宋钰终于允许往平整大路去,露宿个人家,也可补充干粮。
“韶音人虽然谨慎,可水是他们的生命源泉,所以即便培育在多的毒物,也不会去冒犯河流,视河母敬奉。”宋钰背着张姮,缓缓走在路上,安歌在一旁警惕。不多时,一处炊烟攀升,看烟雾的颜色,宋钰视意在寻下家。安歌不明,对方又提醒:“药罗说过,烟雾如果发黄,那必是有人在饭食里下蛊催熟,若吃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张姮忽然想起她和李珌临去郢关的路上,林蝶躲藏的山屋炊烟正是如此,除了懊悔,也是心有余悸。
三人离开那处人家,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这才见到五栋小屋聚集,虽然与真正的韶音还有距离。可建筑风格已经靠拢,三三两两的过路人也开始有韶音特色。他们见到外来人,自然好奇打量,不过中土偶尔会有人来此换购物资,做些糊口的买卖,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这里称得上是一处接待外客的“驿站”除了供人歇脚吃食,也有普通的南疆百姓卖些特色的小物件,比如木笼,布包,草编鞋等。宋钰点了三碗面,便额外买了三双鞋换上;这里的草经过南疆人用特殊的水浸泡,又以特别的编法制作,坚实耐用,在几千公里的大山是首选之物。
此时,一名南疆男子端上三碗豆面,宋钰不做声响,只滴水在地上,见散开,又先下手把里面一小块肉抓起攥在手里,这才用眼睛示意可以进食。倒是另一桌韶音服侍的青年见宋钰这般谨慎憨笑,并用蹩脚的外境话说道:“这位朋友不是韶音人,可却谨慎,很懂南疆的风俗啊。”
宋钰不答,只低声对另两人道:“吃饭,不要理他,这人不是韶音人。”
那青年有着一双桃花眼,可那鹰勾鼻却破坏了面容的美观。一看便知不是善茬,三人吃过面,就赶紧沿着河边离去。只是这条路越走越窄,已经从大道变成了崎岖小路,沿途成了荒郊,宋钰知道,他们怕是被人盯上了。
“韶音使团自从离开魏国后,南尞和宸国就频频在边境挑起事端,虽然拜毒教出手镇压,但依旧有人用龌龊的手段探查。方才那人身着衣饰是韶音,口音也是,但他没发现你身上的东西,可见是个他国探子。”
宋钰从张姮吹响那骨哨操纵深山里的动物,就知道张姮一定有威慑南疆蛊物的东西,又听她将太峩骨洞里林母的干尸,心中更是肯定,可眼下也不知是好是坏。又道:“天色已晚,可我们已经走不出这里了。提高警惕,今晚,谁也不要睡。”
安歌生起火,暖意随即起来,三人靠坐在一起相互监督,尽量远离瞌睡。可说来容易,夜幕之后,困意忽然遏制不住了,心知必定有人在暗处用邪法推波助澜。张姮不受邪术影响,见安歌眼皮就要合上,立即抽出一根正灼烧的木枝戳进她的小腿,一股痛感瞬间让对方清醒。宋钰捂着头,忽然指向一个方位,安歌眼疾手快投去一枚暗器,只听闷哼一声,周围再无声响。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所在之地忽然挂起阵阵凉风,火堆被吹得不稳。下一刻,只听远处传来阵阵刺耳声——竟是成群结队的蝙蝠直冲而来!赤红的眼睛犹如勾魂鬼魅,心道若被它们攻击,只怕顷刻间就会轰碎成渣。
宋钰见状,果断用外披将三人裹住,可蝙蝠群猛冲过来时,还发出刺耳的叫声,张姮纵不惧毒物,也被这声波折磨的苦不堪言。最后果断掏出骨哨吹响,霎时,近在咫尺的蝙蝠群,划分成了两路,最后竟朝着远处奔袭而去。
风停了,火堆恢复了平稳,此时才有草虫鸣叫,这一劫数算躲过了。
可只是边境就如此惊险,只怕前路更是危急,三人心中打鼓,可谁也不谈调头,熄了火势,见道路又起,忙趁夜启程。边走边想,迫使他们沉睡并派蝙蝠袭击的人,一定是那勾鼻青年,可他们是中原人,并未参与南疆内战,针对他们有何益处?
安歌护着张姮,宋钰在前面寻路。可此时一阵破天声响,再度打破了稍稍才放下的心,安歌抽刀抵挡,可疏忽间,手臂被支弩箭刺穿;河道山林的树干上居然藏有箭弩,也不知是针对外敌,还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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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未歇,安歌勉强抵挡。此番不是活物,张姮也应对不得,最后宋钰拽着两人跳入河中避难。可河水汹涌,张姮只觉得又被河水冲刷的身不由己,挣扎着挥舞四肢,好不容易被拽上,又是湿漉漉的浑身难受。
黑暗中,宋钰疲惫的声音响起:“现在不知是谁要抓我们,所以火不能再用了,靠在一起,看能不能撑过这一夜吧。”
“万一那些人用虫子袭击怎么办?南疆不都是这些?”安歌担忧道,宋钰却笑道:“有长河公主在,什么阴损的活物都靠近不了的。”
这话是事实,在张姮身边,确实不担心有人再用蛊毒。话音一落,三人又聚在一起,虽然夜风将人吹得瑟瑟发抖,可也算是一番无奈的安慰
大山日出较早,这一夜又过得胆战心惊,没睡一个时辰便苏醒过来。发现置身一片山林,想来他们不知被河水冲刷到哪里,若要找到韶音所在,只怕还得先找方向。
宋钰盯着林间,只觉得心中不安,说道:“可能是我在吃面的时候做得太多,被人看出与韶音有关,所以那些人是想擒住我们。”
张姮问道:“能走出去吗?”
宋钰看着四周,面色凝重道:“我没有把握”
安歌担忧道:“不能顺着水再走吗?”
左右天黑,也没能燃火,宋钰这会儿看她手臂已经凝结血块儿,忽地将一根木棍塞在她口中,跟着用小刀,朝着被弩箭刺穿的伤口刮去。安歌吃痛,幸好口中有物只呜咽了一声。很快,一只像水蛭的虫子被宋钰扎了出来,一边给她包扎一边教训道:“你还没被河岸的箭教训够,再去,你不怕那些人将我们变成刺猬!”
安歌受了教训,也就不再提此事。
整顿之后,三人往林内而去,因为干粮在落水时丢失,一路也不得不依靠野味支撑。活物自是不敢想,倒是地里的野豆可以放心食用。休息时,又听着鸟穿梭在树林间嬉闹,声音欢快而祥和,一时让悬着的心有了些许的放松。
可在南疆,外乡人置身不知何处,更不该有松懈的时候,一刻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