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卷四人间阴世
第279章卷四人间阴世
一春城怨明安元年十一月二十一,张姮方从长阳抵达曲符。
并不是她有心耽搁路程,实在是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的行程,几次半途停缓这才毫无异样的抵达。
此时节,沿途落叶飘飘,逐渐萧瑟,已是从深秋跻身入寒。
但近在咫尺的幅都之地,却丝毫未因寒冷而停歇她往日的华美,特别是天家人降贵抵临,更可谓无上荣光。早十月就有大批长阳护军进驻行宫严防以待,宫内人也提早将行在来打理重整,一应事务慎之又慎,让曲符大小权贵不无猜测究竟是哪位贵人即将驾临曲符。
倒是刘显见诸多极奢之物搬进行宫,笃定来人必定举足轻重,说不准正是那重病缠身的宬王,顿时歪念又起,日日敦促妻儿定要再抓准难得的时机。毕竟他刘家接降被罚,门第早已不是那些官宦可扒望的,甚至现在沦落至无人问津的地步。有打主意却是在刘窈身上,刘显借机谈及刘翕刘挽时对方竟毫不掩饰的面露嫌弃,这让岳氏愤愤不平,存心搅和下家宅更不得安宁。
直到十一月初才有御前侍监传旨,明确来曲符静养的乃是长河公主,众人知道后皆开始挖空心思打探这位公主的喜怒哀乐,以待来日奉迎。
可事情传到刘显这儿,却吓得全家上下夜不能寐,要知他们跟张姮早已旧怨积深,特别是刘挽。于是又只得三令五申让岳氏母女安守本分,此外也忙不迭的提高了刘窈的待遇,在张姮来之前任何人都小心伺候她,如此又招来岳氏母女的记恨,对于张姮的蔑视也更上一层。
待到了二十一这日,早有侍监传话说张姮的车與将至,大小官吏忙携家眷于纱绫团簇替花,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曲符城门迎候,各个盛装神情肃穆不敢怠慢。
而那刘显自持爵位最高,又站到队伍最前,这就引起后面人大为不满,不过他们不会像妇人那般呈口舌之快,只是眼里的轻蔑和嘲讽不加掩饰。
可相比丈夫,岳氏就显得颇为难堪了。她被褫夺了诰命,只能站在正室队伍后,虽然前面的诰命夫人不会乱嚼舌头,可身后那些侧室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你看这东武侯好大的威风啊,明明都得罪了皇上,还公然站在最前,难不成,还想做曲符的表率臣子啊。”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听说那公子崇之所以被流放,完全是他大女儿害得。而且八月的时候,皇上还亲派了御前人去他家申斥,外面都听到墙里头的阵阵惨叫,就不知挨罚的是不是他家那骄横的女儿了。”
那侧室噗嗤一笑,笃定道:“一定是,你看之前他们家仗着家底厚有爵位,把一个个求亲者臊得无地自容。可现在怎么样?这掌上明珠竟是西瓜子,慢说现在曲符的城官,就是一般的民家掌柜,他们怕也送不出去要砸在手里呢。”
又有人起哄道:“那还用说,我看呐,除非这刘家倒赔妆奁,否则还真没人要呢!”
侧室又笑道:“皇上都对她们恨之入骨,我看就算将家底全赔进去,怕也难喽。”
岳氏在这些闲言碎嘴下早就怒不可遏,可众目睽睽她不想失了体面,只能忍着不吭声,可没想到她们越说越得意,终是忍不住回头怒目警告。
那笑嘻嘻的侧夫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讽刺道:“呦,妾身当谁耳根子这么灵光,原来是岳夫人啊,您怎么没站到最前面去啊?哦看我这记性,您早被皇上褫夺诰命了。”
岳氏不忿道:“就要见驾,你们还絮絮叨叨成何体统?真是有失恭敬,难登大雅之堂!”
侧夫人回呛道:“原来岳夫人还知道什么是恭敬啊,都恭敬的削爵扣封家产了,您这份能耐我们当真学不来。”说罢,身旁的几个侧室也跟着笑话起来。
岳夫人气得脸色发胀,忍不住怒斥:“哼,就算没了诰命我也是正室。你们这帮庶子之母,就算嬉笑一时,也终究出不了头,都得意个什么?!”
侧夫人此时板起脸道:“我家小子是不成器,可您这外人费心惦记是为何啊?难不成,这女儿三番四次被人拒之门外,眼看就要老死闺房,已是饥不择食了。”
“你!”岳氏才有还嘴,旁边一个假意劝和道:“夫人何必跟咱们动怒?像您家这样没媒没聘就跟外男沾身,还叫对方身败名列甚至惨遭囫囵的名门闺秀,我家还真高攀不起,所以夫人您也别惦记了,我们小门小户可经不起您家几位霉神折腾。”
岳氏被揭露家丑,已经是恨的七窍生烟,动静一大,有些诰命都忍不住回头看。正在此时,有骑兵传话张姮的车與已到,众人不得不暂休怒气低下头跪迎接。
可等仪仗抵达,刘显和岳氏当真被震慑地只剩下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张姮愈发受皇上恩宠,可也没想到会宠到这个地步;先是步兵执番列队排开,然后是八队手持武器的骑兵气势汹汹进城一路开道,然后各有侍监宫婢百余人手托香炉、如意、华盖、鲜花、琉璃乾坤等等一应宫廷斑斓之物,其程度远远超乎了亲王的规制。
此时有阜平带着两队人马到众臣前宣旨:“曲符众卿跪听圣谕,明安元年十月,圣准其长河公主于曲符静休调养,举凡全城不得怠慢,不得搅扰,不得生事,只尽心辅佑。若有犯上忤逆者,准公主行权按律先斩后奏,勿扰圣心之忧,钦毕,众卿跪恩——!”
众人心惊胆寒地接旨,言下之意,皇帝等于将曲符交由张姮主宰了。
刘显更是吓得掉了半条命,待等张姮的车與在骑兵护卫中抵达,一马当先跪在地上三跪九叩:“臣刘显拜见长河公主殿下,公主千岁福安!千岁福康!千岁永福!”
张姮在车内正小觑休息,忽然被这高呼惊回了神,等王纯回禀才知是刘显在外面大呼小叫。
王纯是张姮给鸪儿改的名字,她本名王曲禾,一入宫就冲讳了三位娘娘,内廷司不得不改。可张姮总觉得鸪儿这名字会让她时刻联想逝去的至亲,于是以她老家丝屯为名改唤王纯,也当是让她有个落叶归根的念想。
此时张姮长途跋涉实在是倦了,无心也无力与官员周旋,只闭着眼挥了一下手王纯就会意,出了车内方道:“殿下仁慈,感念曲符城民敬畏之心,特此免礼接驾,众位大人请起罢。”
众人不敢忤逆,起身后便退列开请张姮进入曲符。
忽然一个身着樱紫色秋服的妇人猛地窜出来,眼瞅着惊马撞在车轮上,幸亏护卫眼疾手快拦下,这才避免了一桩血光。
阜平立时怒道:“好大的胆子敢冲撞大内的车與!来人将此妇人拿下!”
妇人忙哭道:“不不!妾身冤枉!妾身不是故意冲出来的,是被人推出来的!是她,是岳氏夫人动手推了侧夫人才牵累妾身的!”
岳氏和方才那嘲弄起劲的侧夫人脸色同时惨白,自知惊驾可还不等解释,安歌的长鞭就招呼了过去。正将岳氏的脖子缠绕拽了出来,扑到在樱紫妇人旁边。
她这一番动作着实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诰命夫人吓得够呛,见岳氏瘫软不动,刘显更吓得不知所措,此时就听安歌大声道:“此妇行为无状!放肆无理!按律冲撞皇族者依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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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女官且慢!殿下,还请殿下开恩!请殿下宽恕贱内的鲁莽啊!”刘显忙跪下求饶。安歌还没说话,就听王纯说:“侯爷,奴婢传殿下的问话,您可知这是谁的车與?谁的仪仗?谁的旨意?”
刘显哑口无言,所有人也不敢说话,就听王纯道:“此车與,乃皇上亲赐的故皇后之凤舆,六驹更是皇上特赐恩准的上亲王特权,等同储君的长公主仪仗。刘侯爷的内人已卑贱之躯,竟故意冲撞此等御内车架,其心蔑视皇上,故皇后,昭德太子和长孙殿下!”
刘显和岳氏见这宫婢扣的罪名越来越大,再说下去简直要灭族了,连连磕头求饶。
此时,與内传出虚弱但极尽威慑的声音道:“好了,别吓着众位大人和夫人们了。不过东武侯,看来皇上的训诫完全没让你吸取教训,竟愈发对天家不敬了。”
刘显急道:“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臣对皇上和殿下赤诚一片,绝无逆心。是臣教导无方,让贱内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开恩!请殿下开恩啊!”
张姮道:“那侯爷觉得本宫该如何处置这人呢?”
“这?!这个,臣,这”刘显急得脸青纯白,汗流浃背,岳氏也战战兢兢。哪知张姮忽然笑道:“你想不出?那本宫替你做决定了。阜平,传旨,即日起,东武侯之妇跪写《妻戒》两百遍,记住,是所有的内院妇人。并褫夺其.对了,这个冲撞天家的,是东武侯哪个妾侍啊?”
阜平答道:“回殿下,此妇是侯爷的嫡妻,正夫人岳氏。”
张姮冷笑:“如此无德,哪里配是嫡夫人,传本宫旨,将岳氏降为侧房偏室,以观后效吧。”
岳氏听此是急得大叫:“殿下?!妾身是正室,是嫡母,是东武侯明媒正娶的妻,这不能啊!”
可张姮却置之不理:“怎么?刘侯爷觉得不妥?你不喜欢本宫的法外施恩吗?那好,既然刘家如此耿直,那就当律.”
“不!臣遵旨!臣马上就写降妻书解除婚聘!臣谨遵懿旨!”刘显见妻子还要申辩,立时掌掴让她安静;他可不能再让刘家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