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虎蟒
第146章虎蟒
东宫,张姮被恶梦惊醒,更是心悸不已,槿心忙端来水问:“殿下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张姮不语,那的确是场噩梦。
梦中,关宁伯被杀了,珣王最后从牢里脱困,又洋洋得意地做回了亲王,最后甚至坐了皇帝,竞陶以自己长公主的身份,用尖锐的指甲撕着自己的皮,残忍的甚至都让她闻到了血腥味,而最可怕的是,张啓之被人推向了断头台。
“嘎——!”忽然一声乌鸦鸣叫,在寂静的夜空划开一道口。
“乌鸦?!宫里怎么有乌鸦,快来人啊。”槿心慌忙叫值夜的人,将这象征死亡的鸟轰赶,但张姮却制止了。
乌鸦,庄氏和槿灵死前也有乌鸦的身影。难道,难道又要有人死了吗?上一次便有它们的预警,甚至在那中元夜救了她。而今天再次将临,又是预示?还是相助呢?
她停靠窗前,跟那只很普通的黑色乌鸦,面对面对视着。良久后,它才从她身前飞离。
后半夜,张姮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心烦意乱,一个人就披着衣服走出寝殿散心。说来也怪,这长庆殿已经走过多次,可依旧让她觉得陌生,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一次劫难,到处充满着死气。
不过时至深夜,帘苔阁的灯火还亮着,张姮悄声进去,里面上了年纪的侍监纷纷跪下,这才知道,这里有人刚刚咽了气,可因太晚宫门已关,只好将消息瞒下,明天在想办法送出去。
张姮忽然来了,吓得一屋子人都惶恐不安,要知宫内奴婢离世,如果不尽快处理是很不吉利的,凡是宫里的主子都很忌讳。可他们实在年迈,并没有年轻人的力气将人抬走,心里也是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安身之所又被人驱赶厌弃。
但张姮没有那么多忌讳,出乎意料的,她竟提议看看刚过世的人,众人不敢违逆,只好将她带到蒙着绸被的死者前。张姮没有多话,老侍监们心中忐忑,忙说:“殿下,这实在晦气,若是冲撞了您,奴才可”
谁知张姮居然跪下了,对着那老侍监的尸体说:“逝者为先,苟活于凡间的人都一样,理应接受一拜。其实,我原有机会,也可以这样见一见我最想见的那个人,现如今,就当是圆我一个心愿吧。”
“奴才不敢,殿下的救命之恩,奴才们无不感恩戴德,若不是殿下,小人们也不会有栖身之所,欺瞒主上原是奴才的错,请殿下恕罪。”
众人眼里泛出泪花,张姮却始终觉得无碍,谁还不是因为一个无奈呢。活着的人,只都是在恕罪而已。没来由地感叹:“能够平安到了寿终正寝的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为什么要觉得冲撞和不安,我现在是这太子宫的主人,一切由我做主,你们只安心生活就是。”
老侍监擦着泪,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您真的很像当年的太子,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太子能看到殿下今日所为,也一定会欣慰的。”
张姮只是苦笑,庄氏对她说得最多的,只有母亲和祖母,对于父亲,更多的是从东君口里了解的,缓缓说道:“我对我父君的印象太浅,而且他早已不是太子身份,只是德王,你们以后不要在这么称呼了。”
“可太子在奴才们心里始终是太子,不管他身份如何,始终都是奴才们的主子。”
“.也罢,既然你们在宫里那么久了,就跟我讲讲太子的事吧,作为他的女儿,却对他一无所知,当真是罪过。”
其实对张姮而言,太子巫祸之前的事,和东君所知的差不多,但意料之外的,这个老侍监是当初伺候张思戚进茶的,茶水间有很多宫里的消息流窜。
就如东君所言,定辉二十五年祭天的一月后,很多事都发生了转变。
齐觉寺高僧沢惠随驾祭祀的当晚禀报了一个星象,夜空出现了久违的紫微星大放光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紫薇帝星出现,预示万乘天子的出现,而周围诡异的光芒更叫人惶惶不安,特别是还在壮年的张思戚和久居太子之位的张隆来说,是一个极其大凶的征兆。
皇帝就在眼前,还有什么皇帝出现?在场之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太子。
沢惠是有道高僧,所以无人怀疑,都认为天命就是如此,但他泄露天机,却给这对本就越来越薄稀的父子关系,给予了一击重击,以至于彻底斩断。
提防,忌讳,厌恶,妒忌等等因素充斥着这座皇宫,尤其是长庆殿,终日一片阴霾。
“奴才知道紫薇星的含义,奴才也相信太子一定会是位明君,可就是不知为何上天要如此预示。奴才不是东宫人,皇上也早就命人不许说这件事,直到良娣娘娘有了身孕,一切才看着缓和起来,可谁想到.”
张姮听着他们娓娓道来,心里则想,东君并未提起过紫微星的事,是她觉得这事太过荒诞,还是说东宫外的消息当时都是被隐瞒下来,否则这么大事她不可能查不到,看来那时的张思戚还是顾念着父子情份的。
另外,如果紫微星确如沢惠所言,那她的父亲是否因为预言,心中希望过张思戚早日龙驭宾天?如果猜测成立,那她的母亲,东君还有庄氏,她们.能否接受?她的父亲真的会在皇宫早有禁令的情况下,明知故犯吗?淮王和珣王那时还不是威胁,那年也没有新的皇子皇女出生除了她。
张姮忽然不敢在想下去,匆忙和侍监告别,一个人走回了东宫的黑夜。
一切越来越真实,东君说过,徐良娣怀她的时,已经三个月了,那就是在祭祖结束,沢惠的预言之后,太子巫祸之前.紫薇星的异像,指得其实是她。
有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这个预言,利用了这对父子的相互猜忌和恐惧,造就了日后东宫的一夜覆灭。可谁也想不到,那个真正的帝星还是降临到了人间,这个被上天预示让张思戚无比恐惧的人,还是活了下来。
沢惠这个传闻中的高僧或许说得没有错,但他也同样将灾难赋予了长庆殿。
张姮仰望夜空,繁星如斗,却看不出有什么奇特,唯一的感觉就是美,美得叫人只能仰望,触手根本遥不可及。
“嘎!!”乌鸦的声音,再一次划破寂静,惊醒了迷茫中的张姮,它久久不愿离去,始终盘桓。
张姮深信乌鸦的出现,绝不单单指那个新死的老侍监,这时槿心等人来寻她,这时乌鸦已不见踪影,张姮只淡淡说烦闷出来走走,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只听阜平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关宁伯今夜遭到了刺杀,并且凶手极有可能是珣王府的人,因为从那些刺客身上搜到了刻有“珣王府”的腰牌,且已经送到了还在太庙的张思戚面前。
此时,原本祥和的夜空忽然发起一道闷雷,或许印证了今夜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夜晚。也第一次让所有人感觉大限将至,却不知道是谁,又或许谁都是。
张姮进来到太庙,步入奉先殿时,张思戚还跪在先祖牌位前一动不动,高才和一众奴婢早退到殿外,紧闭殿门。在他右手边的,正是今夜行刺关宁伯的罪证腰牌。那是曲玫的兄长曲苃,在夜间击杀的刺客身上搜到的,是曲苃“刚好”撞到,然后以兹事体大为由,火速送到了皇帝面前。
关宁伯受到惊吓,人事不省,但他还没有咽气,死的是来行刺的杀手,一共六人,看装束却像是江湖人,但又不是官府缉拿的钦犯,五方衙门没有案底,目的可谓干净——是陷害!否则若是私仇,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至于陷害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看来事情耽搁到现在,有人已经等不及,所以推波助澜了一把,会是谁呢?发现凶手缴获证据的人是曲苃,他是曲玫的哥哥,会是曲玫陷害元容吗?不无可能,曲玫对元容的恨意并不亚于当初元容对梁妃的,除之而后快,是绝对的必行之策。
可她作为后妃无嗣,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的陷害一个亲王对她有何好处?无人知晓,且这一切也不重要!因为现在,皇上迫在眉睫的不是追查凶手!
珣王杀了关宁伯的儿子,如今关宁伯本人又遭暗杀,这若不是有人替天行道就是公报私仇,事情揭露,皇上是将错就错杀了关宁伯?还是杀了自己的后宫?还是处死珣王?无疑这都会逼得他走上绝路。何况关宁伯也不会信后宫妇人下此毒手,他只知道,也会叫人知道自己被刺杀,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那旁人会怎么想,朝廷还能怎么想,所有的结论只会是——皇上徇私枉法,珣王的党羽要杀关宁伯灭口!
张姮也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如果手握皇权的人是她,那她当然会顺应天律,行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手段。但她不是,张思戚才是,可这个人并不想让天下人觉得同罪;多么可笑,张姮都忍不住对他嗤之以鼻。
“你觉得朕该怎么办?”
张思戚或许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经此一事,关宁伯一定会下决心,也不会在顾虑。腰牌证明了一切,就算那些人不是珣王的人也是了,至少朝廷和百姓会这么认为,这时候再去辩驳去解释还有意义吗?
“长河不敢越俎代庖。”她还能说什么,说得在多,对于一个不愿面对现实,只懂得逃避的人来讲,说什么都是错的,所以她选择不说。
两人就这么跪着,过了一个时辰,高才在殿门处禀报:“皇上,关宁伯已经醒了,他没事了。”
他该为此欢欣雀跃吗?不,张思戚的心里,只怕更加死寂。快要四更的时候,他真的忍不住了,夹带着恐慌,大声质问张姮:“你说!朕该怎么办?!这里没有皇帝,你也不是翁主,我许你说,你说!”
张姮慌忙叩首:“皇祖父,长河真的不知道!但关宁伯再见到您后,只会求一个旨意。”
“什么旨意!?赐死珣王??不!这不可以!”张思戚捂住自己疼痛不已的头,样子颇为狼狈。张姮则语出惊人,也是她大胆推断:“皇祖父,关宁伯或许不会让您赐死王叔,他,怕会让您赐死他自己。”
唯一的儿子死了,他不能为儿子伸冤,又有人千方百计地害他,那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除了一死,他没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