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错得很离谱
第179章错得很离谱元宝和倪小胖一路上看着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庭院楼阁,开始还数着、记着,后来就便数不清了,只觉得江南园林的确名不虚传,真的是处处精美、步步有景。
他们还发现,一路上抬轿子的轿夫始终没换成婆子,这说明,他们路过的这些地方,都是倪府的外院,而且应该只是倪府外院的一部分。
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感觉,恐怕也莫过于此了,元宝在心中暗道。
进了不知道第几道门,走了足足有三刻钟后,凉轿终于停下了。
在下人的引领下,他们步入了一个宽敞的正堂,而进门之后,率先吸引元宝视线的,是立在正堂正中的一座宽大屏风。
它是元宝到了这一时空后,见到的最大的整体屏风,长大概有四米,高有两米左右,而且是矮座的,还不折扇。
屏风分为很多种,有大有小,小的可以摆在桌子上和炕上,大的基本上都是落地的,落地的屏风中有分体的,由几架小屏风合起来组成,分体屏风的图案有一致的,也有相关联的,还有的大屏风是可以像折扇般折合拉伸的,用的时候打开,不用的时候就可以折成一扇,省空间。
至于底座儿,最高的底座能占到整个屏风高度的一半儿,这样的屏风好打理,毕竟木制的底座不仅比丝制屏风好清理,使用寿命还长。
而元宝面前的这架底座不到二十公分高的巨大屏风,不仅不易于清洗,还很难搬动和保管,更容易变旧和损坏,真是太奢侈了!
但吸引元宝的,并不是这架屏风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不菲身价,而是它的图案。
雪白细绢为底,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花,争相绽放,红的如烈焰似朝霞,粉的宛如含羞的少女玉颈,紫的犹如熟透的葡萄,艳黄色的花蕊好似鲜嫩的蛋黄,这些颜色因阳光角度的不同,带着深深浅浅的暗影,再加上那一片片的绿叶和穿插其中翩翩起舞的斑斓蝴蝶,以及右上角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国色天香”,让色彩变得更加丰富,且变化多端。
上好的绣线加上适当的金银线,将每一朵花都绣得娇嫩异常,绽放着盈盈的光彩,让人恨不得上去采下一朵簪在鬓间才好!
这幅绣屏构图严谨,布局精妙,色彩浓烈,绣法多样且别具一格,偏偏元宝看不出来是用了什么样的针法,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想伸出手来摸一摸,或者近距离地仔细欣赏一下。
就在这时,身边的倪小胖猛地拉了元宝一下,然后率先跪了下去,“见过泽公子……”
元宝这才猛然间醒悟过来:他们这是在哪里?来做什么?尽管这正堂一眼看去,除了他们没别人了,可别忘了,这绣屏是摆在正中的啊,后面很可能有人。
元宝连忙收敛心神,在倪小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也跪了下去。然而,两人都只跪到半路,屏风后已传出了一个清泠的声音,“免了,这是在家里,无需讲这些虚礼。”
而正是这个声音,犹如一盆凉水将元宝迎头浇下,让她彻底从精美艺术品给她带来的痴迷和震撼中脱离了出来。
接下来,屏风后面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泽公子,又闲闲地说起了旁的,他的语速极慢,声音却极为特别,犹如一粒粒坚硬的冰珠子落在玻璃上,清脆,甘冽,冰冷,似乎每一个字在他说过后,就会碎裂开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明明问候了倪小胖一路上的辛苦,赞扬了倪小胖和元宝去年在皇太后生日时的优异表现,却让元宝觉得其中没有一丝的感情。
就如同,这位泽公子生活在一个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是现在这个世界的看客而已,就算泽公子费尽心机地想要表现得像这个世间中的一份子,却依旧让人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如同由云端飘来的泠然声音,就这么一下下地敲击在元宝的灵魂之上,让她出现了刹那的恍惚,一句诗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清风自在且轻,人人都羡慕它的自由,又有几个人知道,它漂泊的脚步无所依傍,即便是想停留也无所归依,它穿过林梢,竹叶因它而轻声歌唱,但也只能证明它曾经来过,想要追寻却是不可能的了。
清寂的月色下,一只孤独的大雁在寒潭上飞过,陪伴它的只有凄寒的月光,和投注在水波上的它的茕茕倒影,它翩然的翅膀不发出一丝声响,也不带一点的温度,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能够抱拥的,恐怕只有对它的回忆吧?它独自来去,何时何地才是它向往的港湾?
这样的图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元宝的脑海中,却是头一次因为一个人的声音而引起的。
元宝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站在学校的角落里独自喃喃,“怎么会错了呢?这难道不是形容一个人非常孤独的样子吗?怎么可能是说君子应有的德行呢?出这种考题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如此文艺的感触很不适合元宝那充满数字和世俗愿望的小脑袋,有那么一刻,元宝觉得她好像连算账这种本能的技艺都不会了,整个人都傻了,根本听不懂泽公子在说什么。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倪余泽说完了这句话后,发现隔着屏风垂头而立的两个孩子,都呆呆的,一动不动,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他太心急了,竟然想了这么个办法,现在看来,闻名不如见面啊,这两个孩子的表现和那些旁的初次见到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什么颖慧异常?根本就是平庸异常!根本当不得他想让他们承担的重任!
于是,倪余泽便轻轻地示意了一下。
“少爷,泽公子让咱们回去呢!”同来的一个小厮,轻声提醒着倪小胖,还忍不住悄悄扯了一下倪小胖的衣袖。
“啊?”倪小胖如梦初醒,赶紧又拉了一把身边还在发愣的元宝,再行了个礼,“那我便先回去了!”
屏风后面传来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嗯”,遥远而模糊,似乎是从远隔千山万水的另一时空传来的。
出了正堂的门后,倪小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天啊!好冷!泽公子真是太有威仪了。”他不是没感觉,而是和元宝的感受完全不同,他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和疏远,所以才会这么说。
倪小胖的感叹让元宝惊跳了起来,她一把拉住了倪小胖,“是吧,是吧,那就是说,这根本不是我的幻觉。”
倪小胖叹息了一声,很是疼爱地看向元宝,“难为你了。”
元宝不仅年龄比他小四岁,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丫头,再聪明又怎么样,在这种威压下不出格失态,就已经很难得了!
可元宝接下来却猛然间冒出来一句话,“倪小胖,你知道泽公子多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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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小胖呆了一呆,快速地搜索了一遍记忆后,才带着不确定回答,“好像是十五。”
“什么?”元宝这一回终于是彻底失态了,“泽公子才十五岁?!”她忽然发现她犯了一个极为离谱的错误。
元宝记得,皇太后去年过的是五十五周岁的诞辰,当今皇上也三十好几了,泽公子做为皇上的表弟,估计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可能是查出了什么隐疾,得知终生无法生育,才想到了要过继子嗣。
哪会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很可能还没尝过男女之事的滋味儿,就想要过继子嗣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不,有可能的!
而这种可能只有一种解释——他马上就要死了,而且已病得没了留下子嗣的能力!
这个推断,让元宝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口不择言地大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做这么残忍的事?!让一个孩子来亲自打理自己的后事,挑选自己的继承人?!”泪水一下便奔涌了出来。
“元宝!”倪小胖大叫一声,伸手就捂住了元宝的嘴,“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拖着元宝往凉轿的方向走。
元宝全身软绵绵的,任由倪小胖把她塞进了凉轿,一路上,她的泪水滴滴嗒嗒地打湿了倪小胖的手背。
倪小胖担心地看着元宝,“我弄疼你了吗?”并没放开捂着元宝嘴的那只手,又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的什么疯啊?”他现在真是有种极为无力的感觉,为什么元宝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状况,而且是他无法了解的状况。
在倪小胖的心里,元宝一直是机灵而冷静的,怎么会在刚刚说出那么过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