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公平是什么
第228章公平是什么倪余泽停下话头,元宝瑟瑟发抖,大床上一片寂静,时近正午的阳光穿过正房内的琉璃窗户和大床上的窗纱照了进来,明明一片明媚,却怎么都让元宝感到阵阵寒意,方才因船队能带来大笔财富的喜悦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冷水,迅速地熄灭了,只剩下了浓浓的悲凉和惶恐。
元宝懂得了,当年倪大老爷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皇上封赏的官职,倪余泽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愿意让旁人叫他“小侯爷”,实在是这份荣华富贵来得太过凄惨,沉重得令人窒息,元宝觉得,但凡有选择的权力,这份尊荣,倪余泽都会宁可不要!
余小妹死了,但倪余两家的付出却没因此结束,是的,元宝没听错,是付出而不是回报。
失去相依为命的亲生妹妹的打击,让余大姐差点没疯了,她顾不得生产后的体弱,一路哭着进京,据说到后来哭得口不能言,双目滴血。
可怜的倪大老爷一边照顾着妻子,一边还要顾着尚未满月的倪余泽,这一路上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们万万想不到,在那座金碧辉煌吞噬了他们亲人性命的皇宫中,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倪余泽冷声道,“旁人做生意赚银子是为了养家糊口,可父亲做生意却是为了养国!”
元宝先是呆了一呆,随后想到今天一天之内听到的倪余泽缴上去的利税银子,又讷讷自语道,“每年八百万两银子,的确可以养国了啊!”但她又不甘心地问,“可是,就没有什么理由,没有什么回报吗?尤其是那个时候,先皇和太妃都是尸骨未寒呐!”
忽然,元宝顿住了口,她想起倪余泽刚刚提到的那些传言,其他的也就罢了,可是其中还有那么一条,说是当今皇上母子利用了余小妹,那么有这样的利用在前,再有对倪余两家的迫害在后,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且,在这之前,元宝早在庆安县之时就知道了余小妹和当今皇上的关系,却对余小妹当年是殉葬而死的事一无所知,甚至到了宁南府后,也没听人提起过,直到今天由倪余泽亲口告诉了她!
按道理说,这么大的功绩,不该不大肆宣扬啊,就算余家不想因此获利,就是皇家也应用这一点为自己脸上贴金吧,尤其是身为余小妹嫡子的当今皇上!
如果说这里面没人刻意的回避和掩盖,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假如说余家不愿提及这一点,是因无法面对余小妹卖命求荣换来的血腥利益,是感情层面上的,其他人不愿说,是嫉妒余家因此一飞冲天,那么皇上的不愿意宣扬,又是为了什么呢?
原来,皇上对倪余两家的欺压从那时就开始了啊!还有可能更早吧!谁又能真正的了解呢?况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又谁敢去说呢?!
所谓的传言啊,难道真的只是传言吗?!
元宝甚至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认养时的大张旗鼓,当今皇上不认这层关系都很正常,实际上,现在坐在太后宝座上安享晚年和富贵的,不还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吗?!
倪余泽用非常低沉的声音,给元宝这些不能说出口的想法做着注解,“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就重没什么亲情可讲,那金灿灿的王座不知是用多少鲜血铸就的,亲生的父母兄弟之间举刀相向都在所难免,何况当年皇上这个成年皇子对我姨母这个刚认下不久的年轻宠妃,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元宝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她害怕,对皇上这样的评价在这个以皇权为天的时代,那绝对是大逆不道的,可她能说倪余泽说的不对吗?
元宝又想起,今日一早静心在送进京的贡品时,无意之间说出来的那番话,可见倪余两家,或者是倪余泽对皇上的积怨已是由来已久了,只是这样的怨恨,却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的,于是只有忍着,忍到吐血,忍成内伤,忍得让自己的心态扭曲。
而且,别忘了,倪余泽实际上是连余小妹的面儿都没见过的,可以说是基本上没什么感情,可当年的倪大老爷尤其是余大姐,他们又是怎样一****地硬生生地忍下来的呢?
“或是,你的父母心中难过,因此做了什么,这才让皇上不喜……”元宝的呢喃自语,一不小心从口中溢了出来。
倪余泽极快地否定,“没有!不仅没有,父亲还因此事对我不断地教导,并且主动地为当今皇上分担!”
“父亲说,从爵位的角度来讲,我们倪家是臣,尤其是我,更可称为朝中重臣,从身份角度来讲,我们是皇亲国戚,而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皇上的臣民,应该为国尽忠,为皇上分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应‘死而后已’!”这番话,倪余泽说得顺畅无比,可见是深深地刻印在他的骨子里的。
元宝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后,变成了,“倪大老爷说的是对的!”
是的,元宝真心认为倪大老爷是对的,这样的忠或许在她这个现代人眼中看起来有些愚昧,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的观点才能在这种时代保平安,让倪余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并且活得开心一点,最起码不去和无法抗衡的人去计较得失,不管倪大老爷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他都要将这种理念灌输给倪余泽,这是对倪余泽的爱和保护。
可是,元宝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倪余泽铁青的脸,倪大老爷的这种教育,真的成功了吗?如果成功了,倪余泽提起那些往事时还会是现在这种态度吗?
“你愿意把你真实的想法儿对我说说吗?”元宝的表情很怯怯,“我发誓,我绝不告诉任何人,我就……就是……”其实她就是想让倪余泽发泄一下,她笃定这些话倪余泽没人可说,但她又觉得这样的理由会伤倪余泽的自尊心,正费力地找着借口,在对上倪余泽那双洞悉深邃的眼睛时又忽地泄了气,直接说了实话,“就是觉得把所有心事都压在心里的话,对身体不好!”
倪余泽的表情一下子便变得柔和起来,不过他没直接回答元宝的问题,只是继续说起了他们一家三口进京后遇到的事,而为了让元宝能充分理解当时的形势,他又简单地说了些那时朝廷的情况。
先皇此人重武轻文,这和他的出身有关,他本身出自武将世家,他的父亲是前朝名将,手握重兵,然后就反了,打算自己当皇帝,经过几年的苦战之后,先皇的父亲和先皇的兄长们都战死了,前朝也覆灭了。
从夺权的角度来讲,现在的皇室一族可谓是成功了,但面临破败的江山和战区十室九空的惨状,这场仗,其实该算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史官们曾得出这样的结论。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就该努力大力发展农业增加人口数量等等,但先皇在文治上的确是不擅长,再加上因国内动荡,周边的一些异族小国也是虎视眈眈,时不时地来烧杀抢掠一通,形成了内忧外患的困局。
面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乱摊子,先皇自有他的办法,他虽然治国不行,却是个极为优秀的军事家,于是他想到了以战养国的法子,在平定了内陆之后,他到处征战,见什么抢什么:金银珠宝、各种物资、人口……
有些富饶的地方,他干脆就直接占领了,荒蛮的地方则让人家纳贡,他虽然在弱冠之龄就登上了皇位,却年过不惑了,还动不动就御驾亲征,现在整个朝廷的疆土面积,不仅是历朝历代之冠,还是前朝的两倍有余。
后来元宝仔细地看了看这一时空的舆图,发现虽然和她所生活的后世地形有很多差异,可大致估算出的领土面积竟然比元朝还要大,实在是极为惊人的。
对此,先皇感到十分荣耀。
只是先皇荣耀了,现在的皇上却苦恼了。
现在皇上的这个皇位来得本就十分突兀且不那么光明正大,可先皇在位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连太子都熬死三个了,到了后来索性就不立太子了,而且先皇为人蛮横暴烈,一直到死都死抱着兵权不散手,地位之牢固无人可撼动,做出的任何决策都没人敢置喙,就是凭借这一点让现在的皇上顺利地登上了皇位,并从先皇手中完整地继承了兵权。
只可惜,这个兵权是把双刃剑,几百万雄师啊,打仗是不怕了,可看着空空如也的国库,这让皇上如何养活呢?况且还有如此广阔的疆域和众多的人口需要治理?!
此外,还有先皇留下的乱七八糟的吏治和一大堆的债务——以战养国的法子毕竟是短期行为,到了晚年先皇打仗打累了,也无处可打了,经济危机就展现出来了。
先皇无法,居然想出了问富裕大臣借银子的馊主意,卖官鬻爵更是成为常态,一大帮成为皇上债主的大臣,这要如何约束?吏治乱成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倪大老爷夫妇,一到了京城,年轻的皇上就把这些让人焦头烂额的现状一股脑地告诉了他们,而且打得还是亲情牌,倪余两家是皇上的母族啊,这个时候不站出来分担,还要待到何时?况且如果他倒下了,倪余两家也得不到什么好!
元宝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一方面她感到很憋屈,另外一方面,她也是理解皇上的,毕竟皇上说得没错!
“那怎么办呢?”元宝承认,她对这些政治问题是相当束手无策的。
倪余泽冷笑了一声,“我父亲说,愿意将余家所有家财和倪家他能做主的名下私产全部进献给朝廷,我母亲也说,当年先皇下旨让余家独家出海,这本就是皇室对余家的殊荣,现在既然朝廷有困难,那么这独家出海权,连同余家的船队,她也愿意进献出来。”
元宝愣愣地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缓过气儿来,“这……这不是……”
“是的!”倪余泽到了这时终于显露出了他最真实的情绪,“这不就是说,我的姨母她白死了?!余家这几年的风光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到头来只落得个两手空空?!只是不知我的那位姨母听说了这种事,会不会带着先皇从皇陵中爬出来找他们算账!”
元宝眼圈儿微红,胸脯也起伏不平,就算她明白倪大老爷夫妇这么做是明智的、正确的,是完全符合元宝自己一贯花银子买平安的做法的,可那种聚集在胸中的郁气,还是让她感到相当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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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都这样了,那么倪余泽呢?当年倪余泽的父母呢?尤其还是在奔丧的过程中,其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元宝还是低估了当今皇上的贪婪或者说是他的政治手腕!
皇上当场就拒绝了他们这样的提议,不仅拒绝了,还在先皇和余小妹的棺木前,与当今太后一起指天发誓,会竭尽所能保倪余两家这一支的富贵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