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番外秦云满]
第177章[番外秦云满]
男生女相非吾愿,身世浮萍任人骑。——
其实我小时候,不叫秦云满,而叫秦小满。
顾名思义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穷人家里,讲求取贱名、好养活。秦云满是后来入了戏班子,班主给我改的。
四岁年纪,个头矮小,端生得粉雕玉琢,像个门画娃娃。这年岁,哥哥姊姊早就开蒙,我却因为是第六个孩子,没钱供我读书。
听见别人家的孩子在大院子摇头晃脑背千字文,我不难过的,我也不介意穿着哥哥姊姊小时候的衣裳,没有一件新衣。但我介意,娘亲日日夜夜看着我叹气,在一日晌午,带我到听云班里了。
这地儿好陌生啊,班子不大,但比我家大得多了,能容纳好多人在里面咿咿呀呀地唱戏。
娘亲摸着我的头,跟班主介绍我后,叫我出去玩。
她让我喊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为师父。
她不知道的是,我没有走,这是在别人家里,我怎么敢乱走乱看呢?万一这个师父脾气不好,跟院子里的大狗一样,咬我裤脚怎么办?
我爬在窗户上偷看,因为个子小,又被杂物遮挡,不容易被发现。
班主从腰间扯下钱袋,一粒一粒地摸出几个铜板,他拿钱的动作很慢,好像在故意吊着娘亲,想看她垂涎渴求的目光。
我数了数,一共七个铜板,可以供除了我之外的家人每人吃一个白面馒头。
那,我的那份呢?
娘亲笑呵呵地捧着双手接他的钱,又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准确来说,他们说的话我都不能理解。
什么这孩子归你了,班主想他如何便如何,什么死了也不要紧,他是家里吃得最少的。
我巴巴着小手,爬下来,坐在地上等娘亲跟师父说完了来接我回家。
等娘亲出来了,她是要走了,但她没带我。
“小满,娘亲送你学唱戏啦,高不高兴?”
“高兴。”我傻乎乎地扬起脸朝她笑,想着我唱戏好啊,每年过节村里来了戏班子,他们看戏的人都要打赏些钱的。
我学会了这门本事,就可以跟他们一样赚到钱,给娘亲买棉絮了。
她总说自己那床棉絮从出嫁盖到现在,都长了虫,破破烂烂的。
等我有钱了,我给她换一床。
师父领我进去,把门关上了,几个大哥哥的眼神讳莫如深,在师父的示意下出去了。
他蹲下来居然跟我一般高,他说:“小满,来了听云班就走不了了。做我徒弟有个规矩,衣裳脱了给我看,看看你适合生旦净末丑哪一个。”
“哦。”我把打满补丁的小褂子脱了。
师父不耐烦,大声吼我:“磨磨唧唧做什么,我要你全部脱了!脱干净!”
他自己来扯,三五下就我的衣裳扯出一个大口子,目光从脸上滑到脚底,在我撒尿的地方停留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想不到你脸上白净,这里也白净。”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是夸奖,但我一点没觉得开心。
这之后,我就被分配到单人的小炕睡了。
说实话,这待遇让我受宠若惊。我们家里都是睡大通铺的,一家人挤在一起,半夜没睡着的话,还会听见娘亲哼哼唧唧的声音,爹爹打娘亲。
我哭着去拉爹爹,他就气得把我抱起来,关在门外,让我一人对着天上的月亮,吹了半宿的凉风。
今日娘亲将我送来,是月十六号。
到晚上,我就能从透过窗户看见又大又圆的满月。
师父是从小混戏班的一员,没读过什么书,就着这满月反过来,给我起个登台的名儿,叫月满。
今日是中秋节啊,娘亲还未给我月饼呢,我的哥哥姊姊又在哪里呢?中秋节不是团圆的节日吗?我为什么一个在这里呢?
我越想,就越委屈,我想我的哥哥姊姊了,虽然他们不疼我,还会故意吓唬我,但至少他们能让我好好地待在他们身边。
我从小炕上下来,换回我那被撕破的衣裳,套上小褂,想从这里溜出去。
可是大门里面也落了锁,我没有钥匙。
我在听云班里找了好久的钥匙都找不到,只好灰溜溜地回到炕上,祈愿着,娘亲明天就能来接我。
可是娘亲没来。
天将亮师父就把我的被子掀了,呵斥:“懒骨头,去把我房里的夜壶倒了。”
这种事我常做,爹爹也是这么吩咐我的。于是我点头,闷声去倒夜壶。
之后要给哥哥们端茶递水,看他们吊嗓子。
师父说我入行晚了,要从杂事学起。
其实这些杂事,我早就会做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七天,第十一天,娘亲一直没来。
第二月的满月,我对着满月祈愿,那我的要求提高一点,就不容易失望啦,我希望明年的中秋娘亲能来。
可是第二年她都没来,好像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
我跟着戏班子四处流浪,直到在京城落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