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夏雨

第112章夏雨

[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是姐姐,我想，你会需要我的拥抱,就像我也如此贪恋着你的温度。]

“……”

陆芜静了声，她踉跄了一下脚步，往程远霭的身上撞了一下，又夺过她手里的雨伞，挽过她的胳膊，撑着雨伞朝着她倾斜。

程远霭垂眸,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她和姐姐，都在假装看不见。

*

雨浠沥沥地落着，倏尔猛烈，倏尔轻柔，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势头。

雨，好似要世界洗得褪色。

沉睡了荷花的枯池塘，长亭立在一旁,在朦胧的雨景里也格外的显眼。

如长亭一般显眼的,还有坐在长亭里，穿着素净衣裳的陆淑。

她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敞亮，但依旧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她脸上的疤痕。她立着手机，对着镜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她和她们隔了着荷花池，雾气霭霭的雨里,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陆芜收了伞,将伞靠在柱子一旁，踏上通向长亭的廊道。但只走了一步,她便回头，朝着程远霭伸出手。

“你牵着我吧,我怕我，忍不住。”

从酒店前面一直绕到荷花池前，陆芜的情绪还算稳定，但亲眼见到了陆淑，她踏上了廊道，她那双柔情随和的眼眸就隐约露出了些许不安。

谁也不知道，陆淑会不会又突然犯了病。

程远霭牵住她的手，攥着她的手指在手心里暖了暖，又十指紧扣着。

她看见陆芜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眸光落到远处的陆淑身上，她又静了，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们牵着手，步伐平静又沉重地朝着长亭走去。

终于在离长亭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陆芜停了下来。而陆淑的说话声，也更加的清晰了。

她没有犯病，她状况正常。

大概是雨声混淆了脚步声，所以她不知道有人过来了。

她坐在亮着一盏小黄灯的长亭里，她的唇角含笑，她好像在回答谁的问题。

她说：“是啊，陆芜就是这样的，让人很讨厌，对不对？”

“我为什么这样说她？”陆淑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她是我女儿啊！因为她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她哪有那么好？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她伪装的！她随便装装样子，就能骗到无数人！”

“陆芜，陆芜？陆芜是个愚蠢的！不可救药的骗子！我，还有你！还有你们都被骗了！”

她说着一下扯开自己的口罩，她指着脸上狰狞的伤口，她突然大声吼起来：“这里！看见了吗！就是这里，是她！是她弄的！”

陆淑说着捂住了脸，神情疯狂，她大笑，又大哭。

“她不让我出去，她哪里都不让我去！她把我关起来，关在到处都是花的地方！她不让任何人跟我接触！我根本……我根本不想待在那里！我根本不喜欢那里！”

“我恨她！我恨她！”

“……”

陆芜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只是伸手轻轻地抚在一旁的柱子上，静静地看着就在眼前的陆淑。

程远霭捂住了她的双耳，她听得模糊。但其实听不听得见都已经无所谓了，相同的话，她其实早已听过无数遍。她也见过陆淑恨她的眼神，见过陆淑把她扔进水深火热的陌生房子，冷冰冰地看着周遭的人对她充满恶意的针对。

陆淑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朝着她伸出手。

陆芜轻轻闭上了眼，她想她终于累了，累到不想再去想陆淑为什么恨她，陆淑为什么宁愿爱一个和她一样的骗子，却不愿意给她哪怕稍微的一丁点的爱。

随便吧。陆芜想，随便吧。陆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找廖则那就去，她不会拦着，也不会说到口干舌燥一遍一遍告诉她，那人是个骗子，她骗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和她一样的，是感情的骗子。

“姐姐。”程远霭想带着陆芜走。

陆芜轻轻摇头，她擡起手，手心覆在程远霭捂着她耳朵的手上，轻轻的掰开她的手。

“我没事，远霭。”

“远霭，我不会原谅她了。我也不会再相信，她的对不起。”

陆芜松开她的手，朝着台阶走上前了一步。

她从没觉得自己有现在这样冷静，冷静到陆淑那声声怒骂她的声音，从她耳畔略过，什么都没留下。

她听得见陆淑的声音，但也不再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她走过去，伸手毫不客气地推到支着手机的三脚架。她眼睁睁地看着三脚架倒下，手机也随之落下，砸在石凳上，哗啦碎开。

“陆、陆芜？”

陆淑的眼里有一瞬的慌乱，但她很快压抑了下去。她朝着自己的手机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握住她的手机。

她扭头，对着陆芜用更恶劣的声音吼道：“你干什么！”

陆芜看着她，她的心脏应该早就不流血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该流血了。

可她看着陆淑陌生的眼睛，却仍然没能忍住，她苦笑着发问：“妈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