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命运之夜
深夜,急劲的海风阵阵地袭来,在这片塔陵沙漠中临海的绿洲无情的肆虐。一棵棵大树被强风吹得弯如弦月的树林中,一个少年正静静地匍匐在一处池塘边,紧张地观望着林中的每一点动静,一面细听着每一丝声音,一面缓缓地退向池塘的水中。此刻,池塘的水面甚至已没过了他的胸前。
忽然,一道火影出现在远处的黑暗中,映出释放这火影的人,火光中,那人身着白色束腰长衫,锃亮的肩甲反射着赤色的光影。
接着又是一道火影,一道接着一道,像草丛里游走的蛇,只是这“蛇”燃烧着猩红的火焰。赤亮的光影下,一个又一个身着束腰长衫的人出现在远处混沌的黑暗中。
一个人环顾着四周,自语道:“他果真藏身于这里吗?”
“方圆数十里唯有这一处绿洲可以藏身。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一个领头的人站出身来,借着那些火蛇的光影四下望了一眼,接着说道,“时限将至,必须找到他,将他带回羽士城去。”
另一个却接过话来,不满地说道,“眼看机甲师就要兵临城下,可我们却为了他一个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必多说了。”领头人尽管此刻心里是同样的纠结,脸上却不露分毫。他从腰间又抽出一道符引,闭目凝神,一声咒语,将那符引化入火蛇。立时,火蛇增长数倍,化作一条烈焰巨蟒,游经的树木亦是燃起火焰,所到之处,幽暗散尽。
远处,水塘中的少年几乎已将自己尽没在了水中,只留了脑袋藏于水塘边的杂草间,看着那些缠绕着树木直逼而来的火蛇,
那些身着束腰白袍的人分散开来,四下寻找着少年的踪迹。其中一个望见了这边的水塘反射的火光,于是并拢指尖,朝那空中的火蛇一指,驱使着它转头游了过去。
少年见了,即刻深吸了一口气,整个没入水中。
那条火蛇此刻已悬于半空,在水塘的上方来回的巡游,等待着白袍束腰的人走来。
那人于是又掏出一道符引,随着一声咒语,手指一掷,符引飞去水塘上方,水面的水汽便纷纷升起聚向半空,凝成一支巨剑,重重地斩落水中,直将塘中的水从中分开,化成两股巨浪拍向两侧。
“在这里。”施术的人望见藏身水中的少年,大声喊道,“他在这里。”
少年蓦地睁开眼睛,深喘了一口气,却不想呛下一口水,一只手摁着胸口剧烈的咳着,一只手胡乱的抓着塘边的杂草,脚下一阵乱蹬,在那塘边站起身来。
身穿束腰白袍的人纷纷围过来。
“你已无处可逃了。”领头人并拢二指,微微一摆,其他人也纷纷照此。片刻,数条火蛇便朝着少年聚拢,盘旋着叠成巨大的筒状,将少年困于其中。
少年紧张地四顾,这紧张却不是因了这些火蛇的禁锢,而是他因这处境在心底已然压制不住的怒火。他感到身体里禁锢的秘密就像将破的鼓即将喷涌而出。
忽然,火蛇相叠盘绕成的筒中泛起幽蓝的光影,林中的水汽俨然是受人指引一般纷纷的聚集,悬在空中,一层层的,似鳞光般的波动。转眼,这些聚集成鳞状的水汽从四面如箭雨般飞向火蛇。顿时,腾起一片浓重的白雾。
弥漫的白雾中,少年的身边,似有一只剔透如冰俨然麒麟的异兽。只是当身着束腰白袍的人抽出符引正要应对时,那异兽又在雾气散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了侧身半跪于地的少年,急促的呼吸着,一只手依然紧拽着胸口的衣襟,疲惫而无力的小声一句,“把我带走吧。随你们想做什么。”
风、在一场短暂而急骤的雨后渐渐地止了,细如沐于水中的女子般优柔。
领头的束腰白袍者以符引生起一团火来,火光映着这片林中的狼籍,也映着少年颓然的神情。
“你叫什么名字?”领头人坐在少年的身边,一面这样问着,一面又说道,“我们不会害你,我们只是奉了羽士城御神者的令,要带你回去。你知道,我们修真者危在旦夕,御神者又已……”
“烬楠。”少年在他言语未尽时说道。
这时,一旁又有人好奇地问道:“刚才……”
领头人回头一个眼色,于是那人便没再问下去。随后,领头人又接着对少年说道:“我叫邬炎。”
少年听了,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说话。
邬炎于是在他那肩上轻轻拍了拍,“你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羽士城。”言语间见着少年紧锁的眉心,于是又劝了一句,“人各有天命。眼下,并非只有你,我们修真者都已是身不由己。”他这般说着,又招来其他修真者,各取了一道符引出来,盘膝围坐。随着这些修真者于咒语的齐声吟诵,那些指间的符引纷纷隐没于沙土中,须臾间,四周的地面泛起褐色的微光,一点点的向着四周蔓延。这微光所到之处,那些方才烧焦的树木由根部微颤着流萤般的绿光,向着树顶一点点的盘升。渐渐的,那些烧焦的树皮纷纷的剥落坠下,泛起青绿的颜色,缓缓地恢复了生机。
邬炎睁开双目,又合起双手,其他修真者也随之如此。众人又吟诵起另一段咒语,片刻之后,于这些修真者的指间升起一片萤火,那些萤火纷飞于林中,有的落于草叶上,有的成片聚于树枝上。不多时,那些萤火又纷纷飞了回来,回到修真者的身前,围绕着合十的双手一阵飞舞,又渐渐的隐没。与此同时,修真者的指间化出一道道的符引。
邬炎将指尖生出的几道符引收回腰间的皮袋里,正要立起身来,另一个修真者这时说道:“为何不趁此多修炼些符引,以备不时之需。”说着又看着四周林立的树木。
“不可涸泽而渔的道理,难道你忘了吗?”邬炎严厉的一句。
“如今机甲师既已来犯,这里早晚也会要沦为一片荒漠。”一个修真者说,“与其如此……”
“不论事态如何,我们只需记住自己是修真者。”邬炎打断了他的话,“修真者历来谨守戒律,这戒律从不因时势变化而被舍弃。”
一众修真者听了,虽多数心里只觉他这话里的迂腐,却也不敢再顶撞。
邬炎看出这些人的心思,不禁蹙起眉心,满心的忧虑。此刻,他不免又想起年少时于修行中曾聆听的那些教诲,如今,依然犹记那句,凡生者、必与万物共生、共灭。然而时下的修真者,虽修着通灵的形,却多已失了通灵的心。
翌日,天刚破晓,渐起的风卷着黄沙在绿洲的边缘弥漫昏黄的一片。
邬炎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身旁的烬楠,他整晚都是那一个姿势蜷缩着坐在火堆边。
邬炎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问道:“昨晚没睡?”
烬楠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站起身来,朝着羽士城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得一片茫茫的黄沙。
邬炎于是又向身边的一个修真者问道:“麒云兽牵过来了吗?”
一个修真者接过话来说:“已去牵了。”
邬炎于是又吩咐道:“把封印解了吧。”
“可是……”修真者犹豫道,“机械帝国的军队应该还没到这里。这时便解了麒云兽的封印,途中若逢着寻常的猛兽,万一它们频频化身怒焰麒云兽,只怕是要耽误许多行程。”
“这一路至少两日的行程,小心为上。”邬炎说,“万一遭遇不测,那时再解封印就来不及了。只需施个小法术,障住麒云兽耳目,不叫它轻易察觉危险便是了。”
言语间,前去牵引麒云兽的几个修真者已然回来。那些麒云兽身形似马,火鬃银鳞,尾如流风,眉心一支金色的犄角。
邬炎从中牵了一匹去到烬楠的面前,“你就骑这一只吧。”
烬楠依旧没有说话,立起身来,拉住缰绳,一跃骑了上去。
邬炎一个纵身跃去麒云兽背上,一声“出发”。
这日清晨的风不似昨夜,并非海上而来,而是从塔陵沙漠的腹地吹来,风势愈发急劲,沙尘也便愈发肆虐,就像春末的清晨弥漫的浓雾。只不过,这是昏黄的一片。那些细沙吹在脸上也全然不似雾水的湿柔,而是宛然细密的刀割。
“跟紧了。”邬炎扯出颈上的面巾遮住半张脸,骑着麒云兽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望一眼紧随身后的烬楠。
一行离开绿洲。正午时,那风沙便越发的狂暴,纵然是这日行千里的麒云兽也几乎是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