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桑榆 - 景云阕 - 苏易桥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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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桑榆

我跟着上官婉儿走过重重宫门,身边的宫婢掌着灯,地面上映出我们一干人的影子,诡谲得可怕。一个时辰前,当我走过这些宫门的时候,想起的还是除夕饮宴看到废太子的事,如今,我该想的怕是我的身后事了。

我深夜假扮孺人入宫,那一番对豫王的说辞却无法瞒过天后。天后只要稍问及阿姊、阿兄,便可知根本没有一个含有麝香的香囊,到时候我又如何自处?

我犯的罪说小了是不守宫规,说大了却是欺君之罪。不单是我,天后一旦有意针对此事,只怕阿姊、整个韦家,还有豫王府都逃不过惩处。我一人的错事,却连累了这样多关怀我的人。

我一时恍惚,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星星,一颗一颗就那么孤零零地悬在深蓝的帷幕里。

蓬莱殿里,天后武氏端坐在上首,我伏地跪拜,礼还未行完,只听得她开口道:“听婉儿说,你叫韦团儿?”

上一次听到这个有力的声音,是在除夕饮宴之时,天后和废太子话语之间刀光剑影,令人胆寒。

我再次伏首,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罪奴韦团儿任天后殿下责罚,只求天后看在太子妃即将生育的份上,不要连累于她。”

“开口便称是罪奴,我倒想知道,你何罪之有?”天后的声音波澜不惊、不带情绪,我跪在下面心如蚁噬、慌乱不堪。

“罪奴因与窦孺人身形相似,便假扮窦孺人随豫王殿下入宫。”如今既已无法回旋,我便能少牵连一个是一个,从敏与此事牵涉较少,只希望天后能够饶过她。

“那此事四郎可知晓?”武后接着问道。

我一下子愣住,惊慌不已。此话我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避免连累豫王。我紧紧咬住下唇,不敢抬头。

“既是扮成孩儿的孺人,孩儿自是知晓的。”身后朗润的声音飘至耳畔,我心里一紧,是豫王!

我本已经连累了他,没想到他竟从东宫来至此处。

他向武后行了一礼:“此事其中曲折,母亲还是问儿子吧。十三娘毕竟是个女儿家,很多话她开不了口。”

我不敢看天后的表情,只低着头。

“四郎都亲自来了,是要告诉阿娘什么?”

身边的人起身向前走去,停在武后身边跪坐下来:“自去年在王府一见,我与十三娘便两情相悦,本想禀明阿耶阿娘,请个婚旨赐十三娘于我做孺人,却不料太子妃疼惜妹妹,早我一步请旨嫁与兄长了。那日之后我二人未曾再见,只是后来二哥谋逆事发,十三娘既未行礼入宫,便又恢复了待嫁之身,回到了韦宅,因此儿子才又去寻她。”

豫王此举,言语间毫不提及太子和阿姊。我极为震惊,心突突地跳得极快,只盼着天后能够相信。

我听得武后忍不住一笑,瞥见她拉起豫王的手道:“没想到我这小儿郎还是个情种,从前阿娘赐的婚旨,可是让你伤心了?”

“阿娘说哪里的话。那时既是圣旨,儿子便不会造次,亦会尊十三娘为嫂。只是如今她既已是待嫁之身,孩儿也便想尽力一试,她亦是一样的想法。今日我去韦宅以请教韦五郎佛理为由,实则私会十三娘,将她偷偷带出韦宅,往东宫而来也是她一时情动,非要取了信物与我,我不忍她扫兴,便做了这糊涂事。阿娘,我二人夜半私会,实在有违宫规,阿娘若要责罚,我们绝无怨言。”

我心下转危为安,他这一番话,未必滴水不漏,只是将私情说成因由,情之所至,想来天后也不会苛责于他。

他以母子之情为筹码,换我的性命,换东宫、豫王府和韦宅的平安。

天后哈哈一笑,轻拍着他的背:“我当是多大的事呢,我和圣人平日都说你也太循规蹈矩了些,这次方见着你出格的样子,反倒有些意思。说起来,你这事儿纵使随心了些,却比起你阿耶当年差得远了。”说笑间气氛已大不相同。

我彻底放下心来,以如今的情景来看,我们皆已转危为安。不管天后相不相信他所说的,只要让天后看到了他能为一个小娘子这般用心,便不忍再罚他,亦是爱屋及乌不忍罚我了。

过了许久天后吩咐我上前,我便跪坐在他身旁,一阵夹着苦味的香气飘至鼻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他伸手过来,掌心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有些轻微的热度传来,我突然心跳变快,脸颊也烫了。

“既已私定终身,怎的还这般害羞?”天后的语调突然变得柔和。

“天后这样当面问,小娘子自然是害臊的,还是别打趣十三娘了。”耳边是上官婉儿玩笑着。

“也罢,你们既然情深至此,我若还不成全成了什么人了?不过你们又的确触犯宫规,不罚你们亦是不公。”

“儿子多谢阿娘成全。”

“韦十三娘既已是待嫁之身,便许给你做侍妾吧。不给品级,便是惩戒了。”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和他忙躬身行礼,多谢天后一番厚待。天后示意我到她身边。

我有些害怕,只静静跪坐在她下手,正对着豫王,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天后拉着我的手轻声道:“十三娘这孩子长得着实让人疼惜,连我看了都不免喜欢。以后可要常进宫来陪陪我,如今也是我的儿媳了,总要尽孝的。”

我赶忙低头称是。

我们又面对面地坐在那辆马车里,身边是萦绕不散的他的熏香气味。

两个多时辰过去,我便已是他的侍妾了。

从普州到长安不过一年,这瞬息之间天地换转的事,我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如今这一次,也许是真的要定了我一生居所了,我说不清是喜是悲。

“我不想趁人之危,只是那样的关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他柔声道,语气里有散不尽的歉疚。

我第一次抬头直视着他:“我明白。豫王殿下救了我,又使阿姊和韦宅免受牵连,如今这是最好的局面了。若我以侍妾的身份怨怼殿下,岂不是恩将仇报?”

他对我苦笑一声:“若日后有机遇,本王可放你自由。”

我心里蓦的一酸,摇了摇头:“他日再说他日的话吧。”心想了想终是没忍住,问他:“你如何知道麝香香囊不可说?”

“你那时的说辞漏洞百出,我不过是看你实在心急,才不忍拒绝罢了。”

我一时惊诧,没料到他这样的澹泊之人竟有这样的热忱。

他顿了顿,对我道:“既已如此,你可否能道出为何非要今日入宫?你若现下不想说,日后告诉我亦可,只是不可再瞒着我。”

我想了想,把实情全告诉了他。

在蓬莱殿上,他用母子之情赌我们一众人的平安。而我现在也在赌,赌他和太子兄弟情深,不会将此事告知天后累及东宫。赌他人品高洁,不会从此厌烦我。赌我以真心相对,他以信任回我。

他看我的目光从惊诧到镇定,而后眼含探究,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母亲欲废二哥已多年了,三哥原配赵氏亦是因此而死,这些你猜得都不错。只是不必担忧你阿姊,三哥无心政事,母亲不会废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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