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三重雪
第80章三重雪
崔钰这次烧得比上次严重多了,一整个晚上高烧不退，在林医生的叮嘱下又是换输液，又是用毛巾包着冰块敷额头,不然真怕给他本来就傻的脑子烧的更傻了,输了快五瓶，一直到早上,他整个人的状况看起来才好了些。
他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露出线条纤细柔美的锁骨和半边白皙的左胸膛，是裴子菡费了好大劲给他换上的，他脸上的红热已经褪下去了，侧在在枕头上,苍白瘦削,唇轻抿着,眉头却时不时紧皱着，仿佛做了什么噩梦。
裴子菡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偶尔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崔钰......”
他没应。
她只好绕过他的胳膊,轻轻拍着他的背,拍着拍着崔钰脸上无意识表露出来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裴子菡也有点困倦了,便起身去客厅喝了口水,喝水的时候无意间瞟到崔钰的房间旁边的那间紧闭着房门的房间，她好像一次都没进去过,是用来做什么的好像也没听崔钰讲过,不过她记得,崔钰晕倒在湖心亭那次送他回来的急，拉过门把手。
是锁着的。
她放下水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伸手拧动了门把。
这次门开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裴子菡在墙壁上摸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等的开关，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房间的四面八方投射出一片深蓝和深蓝里闪烁的繁星，像是一部电影的特色片头，深蓝里的繁星闪烁的频率开始不停变换，没过一会儿，就从画面中一个个落下在深蓝里划出一道道延长的弧线。
“小九，不管你拍出来的照片还是视频都很好看，你以后想当导演吗？如果你当导演的话一定能拍出很多出名的电影，拿大奖！”
投影出来的画质看起来灰蒙蒙的，应该是拍摄用的相机太老旧，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将画面中的女孩拍得很好，环境和人物给人带来的冲击力非常直观，镜头里的女孩大概十岁的样子，及肩的头发披散t在背后，穿着红色短款羽绒服，毛绒的羽绒帽将她的脸衬托得只有巴掌大小。
地上雪白一片，周围仿佛模糊一片，只有镜头中间的小女孩清晰明媚。
裴子菡当然认出了画面中的小女孩是谁，以前过年的新衣服裴老爷子就喜欢让人准备红色的，说小孩子就应该穿得红红火火，看着喜庆，她那时候年龄小虽然不怎么喜欢，但也勉强能接受，更重要的是穿上之后她爷爷确实看到她就咧着个嘴，裴子菡见她爷爷这么高兴就随他了。
女孩说完那句话，画面安静了几分钟，听得到镜头外的人稍显犹豫的呼吸声，最后裴子菡听见镜头外的人声音稚嫩的说道：“想......”
“那太好了，小九！以后你的电影上映了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包场。”
“好......”
画面一转，从白雪皑皑的空地变成了教室外面的走廊，镜头里只有女孩的背影，两人的动作可以说得上偷偷摸摸，女孩还时不时转身做一个嘘声的动作，两人小心翼翼地停在一扇门前，镜头往旁边转了一下，画面里的窗子被屋内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镜头再转回来时女孩嘴型无声的说“3、2、1”。
紧闭着的门被女孩撞开，画面里不再是单一的场景和单一的人物，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眼睛笑眯眯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堆在了一起，狭长的鼻子像个倒钩挂在脸上，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他一只手抓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在他腿上，一只手还停在小男孩比较隐私的地方，小男孩的裤子被脱了一半，孤零零地挂在小腿上，似乎是没有预料到门会被打开，男人笑眯眯的表情卡顿在了脸上，而小男孩则咬着唇忍着不哭出声。
“刘以，你知道你这是在犯罪吗？我已经报警了，你就等着坐牢吧！”女孩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男人脸上的表情这才变得慌乱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放下手中的小男孩，求饶的话到嘴边不知怎么胆向恶边生，下一秒扑过来想制住女孩，却被女孩躲开踹了一脚，磕在桌子上痛得弯腰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唤。
女孩立刻反应过来拉着房间里的小男孩跑了出去。
画面到这又一转，变成了湛蓝的天空，明明是这么宁静的氛围，画面里却充斥着孩童幼稚、恶毒的谩骂声，由远及近，拍摄者似是忍受不了谩骂离开了原地，镜头却很稳，能听到小声的喘息，突然画面天旋地转，好像拍摄者摔倒了，相机掉进了雪地里。
没过多久，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趴在地上艰难喘息的小男孩，他的短发凌乱，一双眼睛垂着的时候，看起来既失落又可怜，白皙的肌肤在脏脏的雪堆衬托下白得像一块白玉。
画面在男孩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就被人举起来晃了几下。
“喂，你们这些坏家伙的行为我可都拍下来了，我限你们三十分钟内去找院长写认错书认错。不然......”
过了一会儿，画面中站成一堆的小孩子们都跑走了，似乎真的被女孩的话给吓到了。
“你的相机，给你。”
一阵嘈杂的衣料摩擦声。
画面里的女孩勾起嘴角，眉眼飞扬，脸上的表情酷酷的。
是裴子菡。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喜欢去裴老爷子捐建的一所福利院玩，因为大院的同龄人少，裴老爷子怕她在大院无聊，后来她一心想着如何变得优秀就没再去福利院了，各项成绩上的压力和家里的低气压时时刻刻盘旋在她头上，她逐渐忘了在福利院里经历过的那些事、在那里认识的朋友。
那个一脸奸相的男人刘以曾是福利院的管事，因为裴子菡小时候来福利院来得频繁，有一次在给所有的小孩分发午餐时，她看见刘以的手在她最好的朋友小九身上摸来摸去，被他躲开后还不死心，最后发现裴子菡一直在盯着他才掩饰了过去。
她问小九：“刘以时常对你这样吗？”
小九说：“不仅对我这样，还对其他小孩子也这样，有时候还会以发糖的名义把小孩子叫去他的办公室，也叫过我，我一次都没去，我劝过其他的小孩子不要去，他们都不听我的。”
她说：“这是犯法的行为，你们应该反抗他。”
小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院里的小孩子都怕他，没人敢反抗他，也没人愿意反抗他，有的人觉得有糖吃就接受了。”
后面就发生了画面中的那些事，福利院的管事刘以被指证确认猥亵幼童罪给带走了。
裴子菡大脑一片空白，她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像是要为眼前的事实再添一笔证据似的，“喂，之前提过的福利院档案整理好了吗？可以发我一份吗？”
文件包很快就传输了过来，她按照年份搜索出当年的档案，档案第一页，三寸证件照上的小男孩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十分低沉，同画面里的那位小男孩几乎一模一样，旁边的表格赫然写着姓名崔钰。
原来崔钰就是被她遗忘的小九。
“裴老师......你在哪？”
崔钰猛地惊醒，身上腰酸背痛，脑子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他看见放在床边的椅子，下意识喊了一声。
大概等了几分钟，他忽然惊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想起他好像忘了锁上隔壁的房间，上次去参加庆功宴之前他在里面待了很久，那些陈旧的录像被他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急急忙忙下了床，走到了房门前，拧开了门，闪着光的投影刺了一下他的眼睛。
崔钰眯着眼才看清房间内景象，他那些私藏了几十年的录像此刻大剌剌地放着，沙发上坐着他正要找的人，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不跟我解释一下吗？这些。”裴子菡的声音低哑，像是在抑制着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