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雍盛轻轻一哂,拉下谢折衣的手,交相握住,笑道:“你与她们不同。”
“哪里不同?”谢折衣问。
“她们只以色侍君。”雍盛假以辞色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皇后这般聪颖过人,难道不明白朕是敬你爱你,打从心底里珍视你,才这般以礼相待,不敢存丝毫轻慢亵玩之心?”
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谢折衣再想邀宠,就等同于恃色媚君,自甘堕落。
谢折衣被气笑了,他是男儿身,无法也无意于争宠,不过稍加试探罢了。
但雍盛的态度让他心里大不痛快。
这就像,他有一样价值连城的宝贝,他本决心护得死死的不叫人夺去。结果呢,那人却对这宝贝不屑一顾,甚至避如蛇蝎。这倒显得像是他的宝贝不值钱,而他也落得个敝帚自珍孤芳自赏。
“好赖话倒叫圣上一人说了。”谢折衣意兴阑珊,丢开手,“如此,臣妾就不费心卖弄这点姿色了,圣上就请快些安寝吧。”
说着就背过身去。
雍盛对着那乌黑的后脑勺,自觉话说得过了些,想了想,磨磨蹭蹭又拢过去,隔着薄薄的锦被,单手环上谢折衣的腰:“皇后……”
本意是想厚着脸皮往回找补点,结果这手还没拢实呢,就被对方拎着袖子撂开了。
“?”
雍盛不死心,又偷摸着摸过去:“折衣……”
刚开口,仍是被无情撂开。
“……”
嘿,雍盛较上劲儿了。
如此三番五次,只听得床板被他胳膊砸得砰砰响。
“嘶。”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朕不是在给你赔不是吗?你就不能消消气!”
“不是圣上要臣妾以礼相待的么?”谢折衣反唇相讥,“臣妾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雍盛:“……”
好家伙,挖了个坑把自己埋里边儿了。
雍盛负气道:“你既不待见朕,朕这就回晏清宫。”
谢折衣不为所动:“更深露重,圣上走时多添件衣裳。”
雍盛佯装起身,半掀锦被:“朕真走了?”
“恭送圣驾。”
“朕走了可就不来了?”
爱来不来。
这回谢折衣干脆连嘴巴也不张了。
哼,算你狠。
雍盛望了望天色,又摸了摸凤仪宫似乎格外柔软的床垫,终于还是懒得折腾,抱臂躺回去。
为显得不那么跌份儿,他也背过身。
两人于是就这么后脑勺对后脑勺,赌气睡了一夜。
翌日下了早朝,皇帝乘舆往上书房去,远远便瞧见殿前候着的红色身影。
转顾问道:“今日经筵的讲官是谁?”
莲奴答曰:“回圣上,今儿轮到翰林学士赵无余侍讲。”
“怎么又是他?”雍盛扶额,“又来念经吵朕的耳朵。”
莲奴笑道:“所幸娘娘在,好陪着主子爷解解闷儿。”
“就你会说话。”雍盛垂手敲了敲他纱冠,思索起来,“让朕想想,今天摸什么鱼合适。”
及近,下舆,见谢折衣一身圆领红袍,腰系黑鞓带,头上戴着乌色漆纱软翅女巾冠子,作寻常女官打扮,亭亭肃立,英气逼人。
雍盛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忽然道:“你这样打扮倒也好看。”
谢折衣古怪地睃他一眼,随他踏入殿中,幽幽道:“圣上每日都像这般姗姗来迟?”
雍盛笑而不语。
一进来,就见赵无余面无表情地端坐案前。
雍盛扯起谎来信手拈来:“先生久等,方才朕走到半途忽觉腹痛难忍,人有三急,少不得耽搁了一些时,还请先生担待。”
赵无余是个沉默寡言的小老头,除了讲经,就是讲经,轻易不开口。就是给皇帝上起课来也像是打卡上班,浑身上下写满了打工人的无奈与敷衍,最拿手的就是照本宣科和卡点下班,他才不管你是不是迟到早退,是不是偷懒摸鱼,一句话,人到就好。
这回他也轻易地放过了这不成器的皇帝,清清嗓子,开始今天的讲经。
落了座,雍盛从袖中掏出一块木头一柄小刀,也开始了今日份的摸鱼。
谢折衣另有一张桌案,陪坐在下首,边听讲经,边看皇帝雕木头,脑海里层出不穷的,只有“朽木不可雕也”六个大字。
皇帝刻木头刻得手酸,拂开案上木屑,活动活动手腕子,正欲伸个懒腰,忽听皇后道——
“先生,我有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