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年久失修的寺院,早就没了香火供奉，处处荒芜，成了杂草的天地。但是院中被人新踩出了一条路,半人高的野草被拨向两侧，小小的寺庙中央摆满了大小的佛像，佛像正下方跪着一素衣女子。

寺庙外站着一耄耋之年的僧袍老者，老者手持法杖，身上是一件百家衣,他满目慈悲，面上含着笑,一声不响的站在寺庙外,静静地观察着屋内合眼跪着的女子。

“年轻人，老僧知道你是谁。”

苍老的声音在姜池身后响起，她早就察觉这僧人的注视,她知道来人并无恶意，落下了合十的双手。

许久未尽米水,她声音略带沙哑，没正面回答僧人，反问道：“可是我身上血腥气太重，不受各路神佛待见？”

老者和声笑了笑，一语中的。“殿下拜的是佛还是自己心中的愧疚不安？”

姜池心中一紧,缓缓睁开双眼，双唇翕张道：“此事虽不是我为,却因我而起,此为无妄之灾,我做了错事，心中自然不安。”

僧人失笑,上前扶起跪久了的姜池。“殿下可愿随老僧去见一位故人？”

僧人手掌温热有力，动作轻柔。姜池犹豫片刻，还是起了身，麻木的腿不受使唤，险些栽倒在地上，被老僧单手扶了起来。

她瞧清了僧人的面貌。

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眸，明明是笑面，眸中却无半分悲喜。

这便是世人所说的在世佛吗？

她跟在老僧身后，向寺庙深处走去，她一步一趔趄，走得缓慢，额上的细汗还未褪去。

姜池跟着老僧来到一间木屋前，屋子周边种满了花草，这件佛堂不同于她所拜的那间。此处没有半分荒芜，处处都是春色，可见有人常年在此打扫。

老者眼中满是深意，安详地笑着，向前拉开了佛堂的房门。

“这是……”

少女眼眸睁大，满是震惊，身侧的手还微微抖着。

只见那间不大的佛堂中央立着一尊人高的女子玉像，女子双眼半合着，嘴角上是似有似无的笑意，面上满是悲悯，裙摆飘扬，步下生莲。

这是她母亲，曲怜。

“老僧曾蒙曲姑娘恩惠，整整二十载，等不到故人归来，许是上苍垂怜，叫我等到了故人之女。”

这是多大的功德，才会有人为凡人塑像。

姜池震惊着，缓步上前，细细的望着那女子的眉眼，半晌，她卸了力气，跌倒在地，无助的抬手挡在眼前，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中是道不清数不完的委屈。

“我以为……我以为没人记得。”

姜池愤恨这世道的不公，她哭得肆意，像是要同母亲诉说这么多年心中的压抑与怨气。

老僧合掌，微微俯身朝玉像一拜，感叹着。“曲姑娘对老僧而言，就是这世间的活菩萨。”

“殿下本性纯良，莫要让眼前的阴霾遮住前路。”老僧看破姜池心中的怨恨，好言劝告着。

她恨自己的母亲为举国上下而亡，她更恨这世间无一人记得母亲曾来过。

“殿下，以仇报仇是您的选择，老僧无权左右，但千万莫要徒增杀孽。”

“还请殿下务必记住老僧今日的劝告。”

僧者的话语平和，似山间流水般抚人心愁，他从袖中拿出一金色的锦囊，轻轻的交在姜池手心上。

“此符老僧佩戴多年，今日赠予殿下，也算还了故人的恩情。”

姜池哭的泣不成声，多年的愁苦在见到母亲的玉像那一刻尽数瓦解，自幼时起，那一声声“妖女”，那世人的成见像一座乌云遍布的大山，压的她夜夜难眠。

“殿下，时辰不早了，回去吧，前路漫漫，望您事事顺遂。”

老者这句话像是道别，深深的看了姜池一眼，笑着离去，便走边轻声呢喃着：“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咯。”

少女跪在原地许久，一个人说了很多话，临走时她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玉像上的灰尘，不舍的望了母亲最后一眼。

她来到寺庙大门处，不知何时起，外边的世界开始下起了小雨。

春雨绵软，却又似针般利落，她站在屋檐下，回眸间望见了那一道撑着纸伞的熟悉身影。

她笑了笑，季野来接她了。

清晨，雨刚停，一声巨响伴着门框四分五裂，姜池怒气冲冲的杀进了一家农院，她一脚踹开房门，一道凛冽的剑气将屋内的家具劈的四分五裂，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她掐着床上人的衣领，将其逼到墙边，下一瞬，带着寒气的剑架在男人脖颈处，顿时间出了条血道子。

“洛清淮！我当初就该杀了你。”少女冷着嗓音，咬牙切齿的怒声道。

男人身上的里衣松散着，他似乎还没睡醒，风轻云淡的打了个哈欠，不急不慢的睁开眼，像是对喉咙处的锐痛毫不在意。

“殿下到底还是追过来了，不过这大早晨的，有些惹人清梦。”

姜池攥紧手中的剑，满目猩红，下一瞬，将剑捅进男人的肩膀，死死的钉进墙壁。

洛清淮脸色顿时白了，定是痛极了，但却也只是闷哼一声，似是刻意激着姜池的怒气，他嘴角噙着笑，单挑着眉，言语间没了先前的结巴，从容不迫的望着姜池。

“殿下若是个有血气的，现在就杀了下臣啊。”

姜池吃过亏，如今是不吃他这一套的，但也不会让他好过，一她掌扇向男人的半边脸，力道用的不轻，冷嘲道：“你什么时候反水的？”

男人挑衅般的勾着嘴角，吐出一口鲜血。“殿下已经没必要知道了。”

“你跟骆王是一伙的？”姜池冷声道，片刻后就驳回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你是姜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