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桃花庵主人传卷二雨泣忽成悲》(16)
第四十九回续弦
祝枝山打开帖子一看,这个姑娘姓何,叫做何莲儿。家境算是中等,也曾读过些书,笑道:“也好也好,既然读了书,也就明事理,算是安稳的人。”说罢把帖子给唐伯虎看,唐伯虎扫了一眼,说:“可以,能生就行了。”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
唐伯虎看大家觉得都还行,就说:“这些日子我是累着了,既然你们也觉得这姑娘行,那我就先去补补觉,好好缓一缓。”说完就自己回房了。祝枝山则和唐申等人商量给唐伯虎娶亲的各种细节,直到后半夜。都觉得这娶亲的事情,宜早不宜迟,第二天就去下聘礼,择吉日。要不唐伯虎变卦了可怎么办?而且也不要大办,只讲速度,不讲规模,一则因为是续弦,二则也因为唐伯虎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他还得读书准备考试呢。商量定了,这才各回各家。天一亮,唐申就亲自带着聘礼去何家了。
这何家是小户人家,自己明白,闺女在众多竞争者不占优势,所以也就是搂草打兔子,有一搭没一搭。万没想到早晨就有人敲门,来的竟然是解元公的弟弟,请进来一说,是被唐伯虎选中了,自然是喜出望外。何老爷子儿女众多,就剩下这么一个小闺女还没嫁,这回也算是无心插柳,攀龙附凤,一个劲儿地和唐申客气,马上准备回礼给唐申。看见女方如此乐意,唐申方才松了口气,就与何老爷子商量,自己哥哥还在忙着准备进京赶考,不如尽快定下来哪天过门。
何老爷子让唐申稍等,就进去和女儿商量。过了不大一会儿出来,对唐申道:“我家闺女听说要嫁唐解元,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是她说了,尽管是续弦,也该隆重些,毕竟女儿家只嫁一次,太简单了,心里会不好受。所以,这个想法,还得请唐公子转告解元公。”
唐申沉吟着想,看我哥那意思,根本就没心思大办。不过要是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呢,没准会有感情,那时候再补办也是可能的。管他呢,先把姑娘哄过去再说吧。打定主意,就说:“隆重是没有问题的。何叔叔你看这样如何?亲事么已经定了,我哥哥也急需要有人在身边,不如就把何姑娘先嫁过去。等明年我哥哥进京赶考成功了,那时候回来,风风光光地补办,岂不是更有面子么?”
老何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而且怕坚持大办,人家唐解元再跑了,于是就又进去找女儿商量。商量完再出来,对唐申说:“我女儿问了,唐解元明年进京赶考,就肯定能考上么?”
唐申笑了,说:“现在都传说我哥哥能连中三元,他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但是不是真能连中,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考上进士我想是没有问题的。你想想,古往今来,有考上解元的,第二年进士落榜么?这简直是不可能。”
唐申这么一说,老何想,还真有道理,一颗心才算放下,又进去去说女儿。来来往往数次,这才把事情敲定,看了黄历,三天后就是好日子,就决心把女儿一起抬到唐家去。
唐申得了准信,便翻回家去准备。尽管是一切从简了,但酒宴还是要准备的,朋友还是要通知的,里里外外,事情也不少。倒是唐伯虎,不慌不忙的,睡醒了,就坐桌子前面画春宫,似乎全然没有娶亲这档子事儿。到了差一天姑娘就要过门了,唐申实在沉不住气,想去提醒一下唐伯虎,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看见祝枝山来帮忙了,这才像见了救星一样,央求胡子去劝劝小唐。
祝胡子进到唐寅房里,看小唐正一丝不苟地专心画画,画面上,是四个女道士,既是端庄,又是娇媚,不禁笑道:“原来你躲在这里悟道啊?这画的是什么典故?”
唐寅见祝胡子来了,也笑,说:“哪里是悟道,我这在悟女人。这四位,画的是五代前蜀后主王衍的四个美人,正在梳妆打扮,准备去侍奉君王。这后主也是怪癖,偏偏喜欢她们头戴花冠,身穿彩色道袍,好像还留下过一收诗:‘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沦落在风尘’。”
祝枝山就接下茬儿说:“可惜这四个大美人,只能在纸上看了。要说能摸得着抱得住的,还得是……”
唐伯虎放下笔,打断他:“胡子,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哪天迎娶来着?”
祝枝山说:“明天啊。”
唐伯虎一愣:“这么快?我还以为是后天呢。”
祝枝山说:“我说,你好歹也得收拾收拾屋子,换上新被褥吧?这画呢,你先收着,让人姑娘看了影响也不好。当然了,等你娶了人家,慢慢调教,那是你的事情了,对不对?”
唐伯虎嘿嘿一笑:“我是个喜欢被调教的,要我调教人,那也得看我喜欢不喜欢。”
说着,倒也起身收拾起房子来。祝枝山帮着,翻箱倒柜地打扫。要说这男人的房子,收拾起来简直无从下手,加上是个文人的房间,到处都是书啊纸的,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祝枝山干了没一刻,就抹起汗来,说:“行了行了,我在家都没这么干过活。我看还是小姚姑娘带人来收拾吧,咱俩出去更合适。”
唐伯虎点头:“好啊,正合我意。”
祝枝山又拿起床头的一个锦囊,说:“这个,我看你还是把它放在箱子里好。没地方放,我帮你存着也行。”
那锦囊,就是小徐姐姐收集唐伯虎的诗用的,两枚玉钱也在里面,本来是放在小徐妹妹留下的匣子里。头天晚上唐伯虎睡觉,才搁在枕边的。唐伯虎说:“这不行,这些东西必须陪着我。”
祝枝山就笑:“小心啊,别以后当了人家吃醋的把柄。”
唐伯虎不服气道:“这是我家啊,我说怎样就该怎样。”
续弦和初娶不同,再怎样也没有原来的风光。一顶小轿,就把小何姑娘抬了过来,嫁妆也不多,肩扛手提没用车,也就够了。唐申摆了几桌酒,请大家一喝,唐伯虎呢,虽说兴高采烈,和这个喝完和那个喝,但感觉更像是在朋友聚会,他拍着张灵的肩膀说:“你可得快点啊,我都第二回了,你还荒着呢。”
那张灵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来,递给唐伯虎:“哥,你娶新人,我手里窘迫,没什么可送你的。正好和胡子哥学刻印章,就刻了一枚,权当贺礼了。你千万要收。”
唐伯虎接过印章一看,上面几个字:普救寺婚姻主者。
普救寺是哪儿啊?是张君瑞和崔莺莺西厢相会的地方。张灵还惦记着崔家姑娘呢,而且,这是要唐伯虎给想想办法的意思。全靠你了。
唐伯虎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收了印章。心里惴惴,怎么这事还真放不下了?
就这样,把个小何冷落在屋子里。看天色不早,大家都还知趣,纷纷告辞。临走,祝枝山跟小唐说:“你态度得端正点,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再说人家也是人,千万别冷落了。”
唐伯虎喝的多了,只是笑:“得功名,生孩子,这都是必须做的么,一样一样来。我只知道把这些事办了,我这义务就算尽完了。”
祝枝山也不好多劝,只嘱托两句就走了。外面还围着一大堆人准备看解元公娶媳妇的热闹呢,没想到就唐申派人出来放了几挂鞭炮,这动静就没了。有人还记得当年唐家迎娶小徐妹妹的风光,不由得感叹,对比也太鲜明了点。
唐伯虎送走各路客人,回到自己房里,就看见小何依旧披着盖头,坐在床上。小唐坐在她身旁,把盖头一揭,就捧着她的脸细看。要说江南的妹子,随便一个,长得就是水灵,小何姑娘也不例外。看唐伯虎看她,大眼睛也看着唐伯虎,只是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眼泪。
小唐就问:“哎,你嫁给唐解元了,怎么不高兴,哭个什么劲儿啊?”
小何抽噎着说:“我就嫁这一次,知道是续弦,所以也没指望什么大操大办,可没想到,唐家却是这么对我,一个晚上,理都不理。我早就跟我爹说过,不要去递红贴,不要凑这个热闹,我爹偏偏不听。外人都觉得我是中了彩,可谁想却是这样。”
越说越觉得委屈,索性哭出了声。
唐伯虎道:“你看,我就问了一句么,你又说这么多。乖孩子,别哭了,天色不早,赶紧躺下。”说着就去扶小何姑娘。
谁知道这小何姑娘很拧,甩开唐伯虎的手,坐得远远的。这下唐伯虎也烦躁起来。本来就是喝多了酒,没啥耐心,这么一来就更觉得无趣,心想怎么娶了个厉害角色回家啊?只好说一句:“好吧,你不睡,我要睡了。”
接着就爬上床,把被子一蒙脑袋,自顾自呼呼睡去,倒把这小何姑娘,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唐到半夜口渴,醒来找水,一摸身边,睡着个人,吓一跳。想想,原来是自己新娶的老婆。再仔细看,原来衣服也没脱,被子也没盖,就那么可怜兮兮的躺在床边上。小唐登时觉得自己做得也过分,赶紧起来,帮姑娘把衣服脱了,挪到被子里去。这么一动,小何姑娘就醒了,只是依旧闭着眼睛不言语。小唐说:“哎,娘子啊,你可不能这么睡,会冻坏的。”
这一声“娘子”出来,小何姑娘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伸出双手搂着小唐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水是喝不成了,小唐就势一抱,就和小何滚进了被窝深处。伸手就去解小何的衣服。小何呢,就只知道哭,由着唐伯虎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新婚之夜就这么过去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再看小何,估计是昨天晚上折腾得疲惫了,依旧蜷着身子,睡得香甜。唐伯虎不禁又感慨起来,想和小徐妹妹的头一天,小徐妹妹是一早就起来的,轻轻叹口气,不住摇头。
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比。人和人总是不一样,这么一比,就比出不如意来了。小唐心里郁闷,起来到院子里,看见唐申一个人在忙,心下奇怪,怎么这女人都睡懒觉了?就问:“你老婆呢?”
唐申笑笑,说:“她早晨出去,看郎中去了。”
唐伯虎怕就怕听“郎中”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赶紧问:“不是累出病来了吧?”
唐申道:“哪能呢。”就俯在唐伯虎耳边小声说:“哥,她可能是有喜了,我还拿不准,所以今天早晨,叫她去郎中那里看看。”
唐伯虎一听,真是悲喜交加啊。喜的是唐家终于有了后代,悲的是本来自己是唐门的长子长孙的,没想到这孩子,倒底是让弟弟先生了。
唐申接着说:“哥,昨天晚上你们没事吧?我听见了,哭得挺厉害。”
“没事没事。”唐伯虎摆摆手,搪塞道,“姑娘出嫁,哭哭啼啼是常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