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惶惶如梦
董公公摇摇头,语气坚决:“非是拦你,而是杀你!”尉迟均道:“懂了!不过我很好奇,大人今日所为,究竟是为了谁?”
董公公神情萧冷,瞥了眼倒在地上已然凄厉死去的杨奕,冷声道:“小子,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尉迟均忽而笑道:“公公何出此言?世间这般精彩我可没活够!你猜我想死还是想活?”
老宦官道:“既然这样,咱家劝你老实交代你知道的,不然……”
他说着,手掌缓缓垂下,方才被穷神剑劈断的血线舞动起来,大有再起乾坤的态势。
尉迟均望着这位面色阴鹜,语气极为不善的老太监,平静道:“公公身为朝廷之人,竟不惜杀害同僚,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不知道当今圣上如何想?”
董公公眯了眯眼睛,冷冷道:“咱家既然如此做,便没想着你能将此事泄露出去?”
他语气顿了顿,瞥了眼尉迟均的穷神剑,道:“上一次让你走脱,实属侥幸!你觉得这一次,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尉迟均摊了摊手,呵呵道:“公公,你觉得我还是那个我吗?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杀了我啊!”
董公公道:“不如就此试试?正巧咱家这几天闷的慌,让你小子来解解乏!”
一霎里,他瞥见尉迟均冷冷的目光,神情却极为淡定,缓缓转头四顾,这石道内的血腥气已经浓烈的不成样子,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尉迟均道:“小子,我知你无意拼斗,不如就将实情告诉我,咱家可放你……”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尉迟均直接回绝道:“我说你这个老太监讲理不讲理,那日我便说了,刺杀皇后的是国师!是国师!你若不信我,还需要问我干甚!”
董公公直直望着尉迟均的双眼,似是想从那双干净的双眸之中瞧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终究只看到心性坚韧的镇定。
“罢了,”董绍寺脚步忽而一横,“与你废话这么多,颇浪费口舌,我便拿了你人头喂我的绦虫,便知你说没说谎!”
尉迟均心中一凛,联想起方才他手掌中奇怪的血红色细线,不禁有些发憷,但转念又想,“这厮见搞不定我,前后软硬兼施,又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定然是准备用心计吓唬我,哼,我才不上当呢!”
想及此处,尉迟均呵呵一笑,伸出手掌在身上抹了抹,方才他一拳砸在丁雷刀上,被这老宦官的指劲暗算,出了不少血,此时被他一抹,身上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老宦官忽然发力,脚尖在地上一踢,将杨奕那柄黑金丁雷刀踢起,朝着尉迟均飞掠而来。
尉迟均右移一步,长剑往左侧一递,疏而将丁雷刀截住,一刀一剑霎时在空中交击,震颤嗡鸣起来。
又听得石道内响起一声破空之声,一粒石子激射而至,几乎将尉迟均的穷神剑击落在地。
“啊呀!”尉迟均低喝一声,发力攥紧剑柄,看都不看老宦官,随意提起一剑,竟准确的朝着老太监的眉心刺去。
“嗖!”
黑暗中,又是嗖的一声,一粒石子击撞在剑锋之上,倏然滑落。
可又一粒又至,尉迟均一剑再次刺去,行到一半,猛然翻腕往回拉回半壁,横向削去。
石粒与长剑撞在一起,却是发出闷雷般的怪响。
但这一次,那小小的石块,却是直直被弹飞了回去,竟比来时更加凶猛急速,朝着老宦官驰去。
猝然间,便洞穿了董公公一小半左腿,让他身子一歪,差点颓坐于地。
董公公瞬间支起身子,刚要御起另一刀击杀尉迟均,却发觉左腿上的小洞骤然发痛,一时之间,竟无视他凝起的真气,重新流起血来,瞬间便在他华美的鲜红蟒袍之上,漾开一圈接着一圈的红渍。
董公公皱了皱眉,奋起掷出一柄长刀,将他与尉迟均隔绝开来,身子往后一跃,快速掀起蟒袍下摆,查看自己的伤势。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就这么一会儿,小腿之上已经被剑气晕开了一个空洞,正哗哗的朝着外面淌着鲜血。
尉迟均提着剑,倏然朝着董公公掠来,半空中长剑往前一递,轻旋剑柄,扫出一团耀眼的剑光。
董公公面色不变,微微站起,略一抖动手腕,血红长丝滚滚而出,其中有几条忽然变长变软,将穷神剑剑端卷住。
一大团剑光忽然迸散,董公公趁势往回拼力回夺,竟险些让尉迟均长剑丢落而出。
尉迟均咬牙催生内劲,左掌紧跟而上,轰然朝着老宦官拍出。
董公公之前已经数次与尉迟均比拼掌力,知晓他拳势泓大,掌力也颇为不俗,此时瞧见他再次拍出一掌,一时间不敢与其硬拼,立即撤手,将暗劲踱入地面。
尉迟均怎会放此大好机会,瞧见董公公已然没有硬拼之心,竟接连朝他挥出几掌,完全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只打得董公公不断朝后倒退。
就在此时,董公公忽然停步,在尉迟均纷乱的掌法之中,猝然反推一掌,印在尉迟均的手掌之上,将其迫退四五步站定。
而他扎定在地,喉咙咽下一片腥甜,不光一步未退,反而双眼之中爆出的目光更加神采奕奕,那张雪白无须的脸庞上竟隐隐的焕发出异样的妖红,好似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的生机。
尉迟均远远与其对视,心神被他清亮洁净的眼神震慑,竟一时之间忘了追击。
他神魂震颤,不觉抬头仰望,视线好似远远跃出了这片漆黑的地底,只觉得自己坐在一块没有天际的屋脊之下,混沌不堪的乌云笼罩其上,好似一团团一根根厚重没有边际的梁木,而这地底躺在地上的尸体好似一个个活了起来,变成了地底孕育众生,谁也不能走出这间充满着诡异的屋子。
他低头四顾,放眼四周,发觉遍地都是黑沉沉的暗影,忽然间他心里生出一丝害怕,又从那仅存的害怕之中永生出一腔孤勇,决然的朝着地上挥舞出一式剑光。
董公公眼神飘忽不定,察觉到尉迟均神情间的犹豫和仿徨,还未有所动作,便只见一团银光没入身旁的地里。
无数道霸道无匹的暗劲从地底迸散而出,在地面炸散。
有数道屋顶被剑光洞穿,沉重的屋梁、石块轰隆隆滚落在地,外头的烛光隐约照进地底二层的洞窟之中。
董公公不得不急掠而起,倒退出去,心中惊疑不定:“怎滴这个年轻人如此诡异,竟能在我两拼斗之中出神,这可是对敌的大忌,可这小子修为又如此厉害,真叫人奇了……”
忽而乌云被冬风追走,月头斜斜的照进地底,青年和老宦官遥遥相立,默然对视。
尉迟均手握穷神剑,手腕时而翻动,剑锋在夜色之中轻轻旋动,闪动之间,仿佛久远山脊上的鬼火。
下一息,董公公忽的身躯震颤,耳边猝然掠过几句古老陈旧的轻语,年轻时候忘却的许多只言片语,竟仿佛在此刻全然被他记起。
那些他多年镌刻在自己贡牌之上的铭心话语,好像来自那个他这辈子最亲近、可是却又觉得最遥远的人。
“董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凭你这个德性,也配入宫做太监?今日的三钱俸钱还不速速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