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死而无憾
意卿居。听这名字就知道定然不会是寻常喝茶聊天的茶楼。这里是一处气势巍峨、占地极广的豪宅,与敦煌城内许多权贵府邸一般豪奢,但又与那些勾栏青楼绝对不同。
这意卿居装饰极为考究,又分为内外居。
外居庭院众多,院子繁多而小巧,出租给了许多文人雅士。
内居庭院极深,幽静又精致,绝对没有寻常青楼的浮躁,而是如阳春白雪一般高雅,分为很多个设计巧妙的院子,也被很多达官贵人花了大价钱包下。
每日在意卿居穿梭的,也绝非只有一般的青楼花魁般的女子,还有画师、足师、捏背师、乐师、匠师、裁缝、厨师等等,都是为了那些在此地或买或租下院子的老爷服务。
而能够在这里买的下或是租的下院子的老爷,往往已经非是权贵才有机会的幸运儿。当然,他们既然在这里拿得下一块地,也都不是为了那一名花魁娇妻美妾的小心思来的,更多的,则是选择在这里避世修养,哪怕是学着旁人的自在也是份享受。
渔处机能够在这里落脚,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这意卿居在敦煌城内的名气大的顶天。
尉迟均稍稍的问过几个人,便瞧见他们眼中露出的神往,只问了几句,便找到了意卿居的具体位置。
在一位身着绿纱的曼妙女郎顾盼若离的带领之下,尉迟均目不斜视,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在曲径勾廊的穿堂之下,拐了很久之后,才终于到了渔处机歇息的院子。
进门之后,尉迟均倒是大感意外。
印入眼帘的处处是向阳花木、青草青青,哪里像是冬日的霜景一般凄凉和落魄,完全看不到一丝的烟柳之气,乍一瞧,这分明就是哪家大师的养老闲居。
尉迟均心中不禁微微讶异,这青楼能够打造成这样,倒是对这幕后的掌柜刮目相看了,自己实在也算是见多识少了。
尉迟均等了一会儿,倒是没有见着好久未见的渔处机,而是见到了小半个月未见到的吴岑。
她倒还是老样子,性子一直恬静,腼腆的要死,与那位咒骂尉迟均不敢喝酒的木临清完全是两回事情。
终于见到尉迟均之后,吴岑也只是捏着自己发皱的衣角,看了一遍又一遍尉迟均的双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尉迟均哈哈一笑,“怎么?这才几日不见,我已经俊的你都不认识了吗?”
吴岑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羞赧的低下头,轻声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哈哈!”尉迟均哈哈一笑,指了指周围,颇有兴趣道:“我刚到这里,还不熟悉,要不,带着我四处逛逛?”
吴岑轻轻抬起头,噗嗤一笑,跳着在前面带路去了。
等到两人在意卿居找了一处吃饭的地儿用过晚餐返回之后,尉迟均终于在院中见到了此前匆匆一别的渔处机。
渔处机笑着对吴岑啐道:“我与小尉迟还有些事需要聊聊,吴姑娘就先去睡吧!”
吴岑羞涩的瞧了一眼尉迟均,转身轻步离开。
渔处机这才带着尉迟均走到院子深处,来到一处月光洒满的凉亭里。
两人纷纷落座之后,渔处机扫了一眼尉迟均的丹田,点头之后终于说道:“你如今算是三境大成了!”
尉迟均点点头。
渔处机继而道:“一年之内爬过九境,有问题吗?”
看着渔处机的双眼,尉迟均平静的没有退缩,脑海中闪过很多副画面。
有草原上马贼被杀前的愤恨,有破庙之中心湖之上收到某人得感谢心语,还有木临清大口喝酒时遗落在桌面的点点酒花,还有那位剑衍门刘写毅然出剑的决绝。
尉迟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凉风四起。
漆黑的夜色之中乍起一丝凉意,倾泻的白月光刻在地上,被摇曳的断草和不知名花卉割的支离破碎。
斑驳的花草影子之下,倒映出一蓬蓬一串串飘忽不定的残影。
在人前从未感觉到疲惫的渔处机,终于轻轻叹了一声,视线移向当空照拂的明月,缓缓说道:“老夫这一生,前半生过的风流潇洒,后半生过的颠沛流离,我活着的这将近百年岁月,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想着光复当年的剑宗……”
尉迟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世间风头无两的老人。
“老夫这一生,唯有一个夙愿……”
尉迟均点点头道,“渔老,是重建剑宗吗?”
渔处机点头之后微微的笑了笑,“没想到我白活了百年岁月,总是想着有朝一日,我便能踏足天人境界,了此残生,可这光复剑宗也好,天人长生也罢,我竟是一样也未做成!”
尉迟均眸光闪动,“渔老,您已经很厉害了!”
渔处机眼色之中透着一些暗淡,“尉迟,你还年轻,有些道理非是你这个层面能够看到的!今日我也不妨说一说,这山巅之上的人,往往占着天道,霸着人机,企图掌控人世间很多脉络走向,须知这世道轮回,哪有那么简单的道理,人心这一条,就已经极为复杂了……”
尉迟均默默听着,紧皱着眉头,略有所思。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有你的大道,我有我的宗义。咱们剑宗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看不惯的瞧不净的,咱们一剑就要挑之。老夫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其实是在给你铺路,是在给这个世道铺路,不过是扫清一些障碍罢了……”
渔处机望着尉迟均,眼神充满着希望。
“你九境之后,碧水池便会交给你!至于能不能做成宗主,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尉迟均看着渔处机的双眼,轻轻点点头。
渔处机笑了笑,“所以,这是我也算是自私的,遗志总要有人继承,我也会死的……”
尉迟均轻声道:“渔老,不会的!”
他声音极淡,淡到甚至连自己稍一不注意,就听不清自己说什么。
他好似又从未说出这句话,好似是直接响在了他的心里,于是他抬起头望向渔处机,已经看到了渔老笑着扬了扬眉。